裴昭觉着很是好笑，被下毒的人是她，明明应该发火的是她才对，若不是裴旭，她根本不会上这一趟山。
“裴旭是真不知吗？可你知，余娘子知，就连他身边的小厮亦知，你说裴旭真的那么清白吗？”裴昭冷哼道。
她自然不会对裴旭怎样，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此人以后不要再掀起任何风浪。
“你今日是兴师问罪的，既然怀疑我，那遍要你侍女一刀杀了我，何苦再费这些唇舌。”卢姨娘一口气说得急，便呛了起来，整个人扶着桌沿剧烈地抖动，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你时日无多，不需要劳烦阿田动剑。”
卢姨娘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可怕。
她年纪比裴夫人小上许多，可看起来却比裴夫人老上十岁不止，看她说话时气若游丝，凹陷的双眼里有深浅不一的黄斑。咳嗽中夹痰，应是湿气和风寒引起的伤燥之症，且病入心肺。加之住在这个潮湿的地方，病只会越来越重，估摸着不出两年便会撒手而去。
“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与旭儿无关。”卢姨娘一手捂着胸口，声音似锯木般刺耳难听。
“仅凭你一言，我便能相信裴旭是无辜的？”裴昭似觉得好笑一般，呵呵笑了起来，“看来姨娘真是太小看我了。”
卢姨娘定定看了裴昭许久，才缓缓起身，从枕头下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包。
“这是裴旭这几年写与余娘子的信。”她将布包递给小菊，便又坐回四方桌前，“你看过便能知晓，此事确与旭儿无关。”
小菊小心着将布包收好，裴昭其实早就打消了对裴旭的怀疑，出此策也只是想要卢姨娘真的相信她是个阴险毒辣之人。
“若你不再兴风作浪，裴旭还是国公府三公子，日后出入仕途，娶妻生子，继承国公府的家业，前途一片坦荡。”裴昭转过身不再看她，“若爹爹知晓，你意图毒害我，恐怕……这屋子便是裴旭下半辈子的居所了。”
方柔璇注意到，卢姨娘的肩膀一起一伏，头也越埋越低。
“常言道，害人者人恒恶之，若没有你这恶毒之举，国公府三公子的地位定然牢不可破，望你好自为之！”裴昭不能亲手杀了卢姨娘，但她此行目的便是警告她，在所剩无多的日子里，不要再起波澜。
相信为了裴旭，她也不会再行蠢事。
小菊推着裴昭往门边走去时，裴昭回头，视线轻轻一扫桌案上发黄的纸张，不咸不淡丢下一句：“抄给佛祖的经文，还得虔心。”
木门被轻轻带上，屋内烛火也放缓了悦动，卢姨娘低垂着眼在纸上巡逡，看到最下方瞳孔一缩。
昏黄的烛光在纸上轻轻摇曳，最后的几个字，停笔处都似小蛇般歪扭，心境可窥。
下了山已经是日落西山，裴昭觉得实在是疲累，决定早早歇息，明日再将此事收个尾。
几人刚进屋，就看见翘着二郎腿，躺在榻上嗑瓜子的闵由彦，桌案上瓜壳堆成了一座小山。
方柔璇眼前一亮，喜滋滋地坐到他旁边，因为裴昭很郑重地教训她不许喊姐夫，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唤他，只能道：“怎么一天都没瞧见你人影，去哪玩了？”
裴昭也是一愣，没想到他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完全把她屋子当成自己家，来去自如，这一点让裴昭有些气结。
“小爷就是觉得闷得慌，出去溜达溜达。”闵由彦拍了拍手，余光不断地往裴昭身上瞄。
见裴昭没有理会自己，故意提高了音量：“怎么，想我了啊？”
方柔璇扑哧一声笑出来：“哪有闲工夫想你，今日我们可忙了。”
小菊打了一盆热水，裴昭接过湿热的帕子擦了擦脸，闵由彦抻抻胳膊，起身在裴昭身边走来走去。
“下毒小贼找到了？”
裴昭听到闵由彦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立马放下帕子，瞥了他一眼道：“找到了，不劳小王爷费心。”
闵由彦摆出一副可怜状，瘪着嘴道：“你生气了吗，我出去玩耍让你一人劳累。”
阿田太阳穴急跳，她实在受不了闵由彦，立马找了个借口遁走。小菊也赶紧端着水盆，踩着小碎步跑了出去。
裴昭是真的怕了他了，说风就是雨，昨日还和她吹胡子瞪眼，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过了一天就变了一张脸，真是阴晴不定。
方柔璇抓了一把瓜子，半靠在榻上瞧热闹，时不时还偷着笑几声。
“小王爷请自重，我如今可是有婚约在身，不宜与外男交往过密。”裴昭板起脸，想让他知难而退。
闵由彦却毫不在乎，从床上抱起被子往榻上一扔，方柔璇赶紧一闪，但瓜子壳还是落了一地。
“小爷是你的贴身护卫，怎能算外男。”他眼里狡黠的光让裴昭看了心惊，“再说了，只是婚约，又不是成婚，谁知道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裴昭真的服了他了，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你不会真准备睡在这儿吧？”方柔璇将手中瓜子一扔，连连摆手，“府上那么多客房，我去同姑母说一声，怎么也不能睡在这儿啊！”
刚准备往外走，闵由彦一个箭步拦住她的去路，压低了声音道：“我在府中之事千万别让他人知晓，尤其是裴国公和裴夫人。”
方柔璇抬头看着只隔着一拳距离的俊脸，心有些不可抑制地加速跳动，她眨眨眼，问：“这是为何？”
闵由彦将手放下，轻咳一声，故作神秘道：“秘密不可与人说。”
“哦。”方柔璇木讷地点点头，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闵由彦一推，转过身子，房门已经重重地关上了。
“昭儿，我们早点歇息吧。”他挑了挑眉。
这一声，裴昭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钻到被子里，听到脚步声往另一边去了，才松一口气。
平静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刚才慌乱之中，好像是用左脚踩地？
她在被子里动作小心地试着动了动左腿，惊奇地发现，左腿居然能自如活动了。她又试着稍微用力往外蹬了蹬，接过发现毫无压力，一气呵成。
在尝试动右脚时，同样惊喜地发现，原本只能动脚趾的右脚，现在脚踝也能慢慢扭动了，虽然膝关节还不能弯曲，但这预示着她很快就能站起来了！
裴昭差点惊呼出来，突然想到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赶紧把头捂进被子里，偷偷地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