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是裴昭，方柔璇闻声也凑了过来，将汤药端来的小菊脑袋一嗡，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盯着汤药。
裴昭闻了闻，眉头蹙起，摇头道：“气味并无差别。”
“这段时日县主肢体麻木以及头痛的症状已有减轻之兆，故此减少了两味药的用量。”南宫旻对着汤碗一指，示意裴昭再仔细瞧，“一味是活蝎，而另一味则是川芎。”
裴昭将他的话细细品，再凑近一闻，忽然眼前一片清明，抚掌道：“川芎香气浓郁，若减少了用量，其气味会被防风和白芷等气味掩盖……可此汤药中川芎气味仍浓郁扑鼻，先生便是依此断定毒乃川芎？”
南宫旻点点头：“初期川芎用量是一钱，可这碗汤药里至少两钱。”
方柔璇听不太明白，眨巴着小眼睛看了看药碗，问道：“这川芎不是药吗，缘何多用就成了毒？”
裴昭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川芎这味药是一把双刃剑，能多加一钱的量，必然不是抓药上的疏忽。
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川芎活血行气，因此用量极为讲究，多服伤津耗血，于女子……”南宫旻目光不经意从裴昭脸上掠过，“会造成血量增加，易有大出血症状。”
这下方柔璇是听明白了，血对人可是多么重要啊，大出血还不得要人命，前年就听母亲说，一土财主的小妾就是生产大出血而死的。
“下毒之人用心极其险恶，要是把此人抓住，我非剥了他的皮！”方柔璇杏眼怒瞪，身子像筛子一样发抖。
小菊越听越害怕，双脚仿佛踩在云里，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儿力气。
“扑通”一声，小菊摊跪在地上，脸上泪水早已泛滥，她哭泣着：“小姐，我、我、我不知道……”
能把小菊吓成这样，裴昭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她的汤药里被人下了毒，如果裴国公知晓，捉住下毒人之前，也一定会问罪小菊。
她推了下怒气冲冲的方柔璇：“先将门带上。”
南宫旻眼角一抬，对裴昭的做法已经了然，只道：“应是府中之人。”
这算是在提醒她，裴昭镇了镇心神，自嘲一笑：“看来我得罪了不少人。”
这种情况下还能自我调侃，南宫旻确实对这个县主有些刮目相看了。
房梁上又传来沙沙声，裴昭知道那小子肯定没了耐心，对南宫旻道：“此事多谢南宫先生，改日再亲自登门道谢。”
话语里带着逐客的意思，宁珂听了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南宫旻却浑不在意，施施然起身告辞。
刚走到门外，宁珂压低了声音，愤愤道：“先生，此等过河拆桥之人，日后便不要再与其往来。”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裴昭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家丑不外扬，希望南宫先生能明白她的用意，不会怪罪于她。
房梁上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黑影从房梁上落下，足尖在南宫旻方才坐的凳子上一点，闵由彦便轻飘飘地落座在桌案上。
衣料带起的灰尘肆无忌惮地扑了裴昭和方柔璇一脸，两人都被灰尘呛住了，抖着肩膀咳嗽了两声。
闵由彦顺手抄起桌上的药碗，端至鼻尖一闻。
裴昭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便伸手将小菊扶起，见她仍是哭个不停，只好道：“若你再哭，我只好把你交给爹爹了。”
这话实在管用，小菊立马止住了哭声，变成小声地啜泣。
“这一闻便能闻出药的用量，南宫旻果然是厉害！”闵由彦啧啧称赞道。
裴昭奇问：“你认识南宫先生？”
闵由彦将手中药碗一掷，盘腿一坐：“南宫旻是从小爷地盘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
裴昭差点忘了，南宫旻在青州小有名气，青州的小王爷不认识才奇了怪了。
“这人清高寡淡，实在是无趣得很，小爷最烦与此类人打交道。”言语里，不屑之意甚是明显。
“那是自然，小王爷平素打交道的不是纨绔子弟，就是阿谀奉承拍马之徒，怎会屑与一个大夫往来。”裴昭听不得人说南宫旻不好，立即反唇相讥。
闵由彦一听，反而笑了起来：“娘子还是如此牙尖嘴利。”
裴昭不欲与他口舌相争，转过头看向小菊，轻拍了拍小菊肩膀，放缓了声音问道：“除了你可有人再动过这汤药？”
小菊连连摇头：“不曾，一直以来，抓药到煎药不曾假手于人。”
“你再想想，今日抓药一直到端药进来，可曾遇见过什么人？”方柔璇接着问。
小菊还是摇头。
途中没有遇见任何人，那下药之人只能是在……
是的，就是煎药时！
每次煎药需要两个时辰，小菊一人守在灶台边，定然有疏忽之时。
裴昭耐心地问道：“煎药期间，你可有离开？”
小菊又是摇头，裴昭和方柔璇叹了口气，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时候还能下手了。突然，小菊拍腿惊呼：“煎药时，我打了个小盹，难不成……就是这个时候？”
“定是！”裴昭和方柔璇异口同声道。
裴昭摩梭着下巴，眉头紧锁一副深思状，自言自语道：“下毒时间确定了，可府中人口众多且杂，若要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找出这个下毒之人……”
“柔璇表妹，把府上的下人全部抓过来，一一审问，小爷就不信揪不出里面的贼人！”闵由彦手指咔咔作响，双目射出吃人的火光。
被他这么一喊，方柔璇愣了片刻，回过身才确定她就是他口中的“柔璇表妹”。
“好，好，我这就去！”方柔璇忙不迭点头。
裴昭满脸黑线，无奈喝止道：“小王爷你长点脑子可好，既然敢下毒，怎么会被你三言两语就老实交代。”
闵由彦下巴一扬，满不在乎道：“军中审问犯人，抓来便是大刑伺候，再有骨气的人都能撬开他的嘴。”
裴昭嘴角不受控地抖动了几下，反问道：“国公府中丫鬟小厮，再加上护卫管家，仅在府里的至少二百余人，小王爷是打算给这二百余人大刑伺候？”
“我怎么没想到呢！”闵由彦一拍脑门，本以为他就此会消停，不料他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朝裴昭露出一口大白牙，“还是娘子想得周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