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一连倒下七八个人,下人们嘴上虽然不敢说,但是心里还是惧怕得很。一些人看裴昭的架势,私底下都在说会不会是瘟疫。
裴昭白日要煎药,观察病人每日病情的变化,实在是无暇分身去管这些言论。
见自己夫人和女儿都忙得焦头烂额,裴国公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第一时间遏制住了府上的流言,又管制着府中人的出入。
“这段时日,国公府大门紧闭,所有人不得外出。平日的从后门进出的小贩,也需要蒙上面纱,出入均用艾叶水洒身。”
自此,裴国公也称病不上朝,平日难得见上一面的人,现在日日都可以见着,裴昭也觉得稀奇得很。
裴昭想去向南宫旻讨教,但是现在府上门禁很严,自己也不好带头打破,便也作罢。
紧闭大门一两天还无事,但一连七日国公府都大门紧闭,现在云陵城都在好奇国公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隔绝在屋内的国公府众人自然是不知外面是何光景。
裴昭翻阅了不少书籍,前人也有记载治疗瘟疫的法子,提到最多的便是大黄。
恰好府中有不少大黄,裴昭命人在旁边看着,每个半个时辰搅动一次,再加入姜片,直到药汁变浓。
裴昭将药吹了吹,便一勺一勺往小菊嘴里灌去,小菊喝了几口就吐了出来,只好又重新熬了一副给她灌下。
这个药用上两天,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好转,裴昭寻思是不是药劲不够大,可她一时也不知道要加些什么草药进去。
裴昭没了主意,趁着晚上赶紧翻看医书,可是书上对次症状记载了了,有的也只提到了大黄,并且说立竿见影,可到了她这儿却一点效用都没有,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
裴夫人端着汤走了进来,阿田看见了她正要出声,但看到裴夫人要她退下的手势,便拉上门退了出去。
夜深人静,只有窗外零星点点,天空像蒙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叫人看不清楚。
裴昭抱着腿坐在窗下,手上不断翻阅着,书本上的字愈来愈小,像一排排歪歪扭扭的蚂蚁,钻进了裴昭的眼睛里。
温热的指尖轻覆在她太阳穴上,徐徐地轻柔着,裴昭肩膀一垮,一股热流冲上眼眶。
是这双手最初给她带来温暖,是她最无助的依靠,她贪恋地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从眼中滚落,打湿了衣襟。
“夕儿,娘在这儿,不要害怕。”柔缓带着慈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连日来的劳累一下子从身上抽走,裴昭带着鼻音应道:“嗯。”
“累了就睡吧,娘在你身边……”
这个声音让裴昭昏昏欲睡,她卸下了所有防备,慢慢靠近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二日正午。
裴昭赶紧从床上翻起,艰难地往轮椅上挪,在她用力时,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脚趾有了一些知觉,用力时会稍稍崩起,还会感觉到一丝疼痛。
但她没有时间沉浸在这个发现中,好不容易坐上轮椅,裴昭急忙披上一见外衣,匆匆往偏房滑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说话声。
“现在想吃些什么呢,大鱼大肉肯定不行,我让厨房去做点小米粥吧。”
一个转身,方柔璇正好和裴昭撞了个满怀。
方柔璇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叫唤了两声,定睛一看是裴昭,大喜过望,抱着裴昭喊了起来:“表姐,表姐,你太厉害了!小舞已经醒过来了,现在也能跟我说会儿话了。”
裴昭被方柔璇摇得七荤八素,但是她的话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小、小姐。”
裴昭侧着头越过方柔璇,对上了小舞带着笑意的目光。
方柔璇赶紧给裴昭蒙上锦帕,推着裴昭过去。
小舞准备起身,裴昭赶紧制止了她:“别动,好好躺下休息。”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脸上恢复了一些气色的小舞,忙问道:“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舞微笑着摇摇头:“四肢还有些乏力,但身上不太痛了,呼吸也顺畅了很多,就是……”
“就是?就是什么,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裴昭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见裴昭如此紧张,小舞很是过意不去,连忙道:“不是,不是,就是有些……饿了。”
裴昭恍然大悟,催促方柔璇赶紧去拿点吃食。
小舞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可以和裴昭说一会儿话,裴昭让她好好休息,又去看了下小菊。
小菊虽然不像小舞一样好得这般快,但是脸上的潮红也褪去不少,原本发白的嘴唇也微微有了些血色。裴昭又凑过去听了听,呼吸比之前也平缓了不少。
这下,裴昭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的药方有用,书上记载的果然没有错,裴昭激动地要落下泪来。
这些日子没有白辛苦啊。
等阿田过来后,裴昭就让阿田推着自己去另外几个下人那里看看。
一圈看下来,之后染上的人都好得比较快,现在也同小舞一样神智清醒了很多,只是烧还没有全退下,还需要休息几日。
虽然大黄有作用,但是毕竟药用有些猛烈,且药性寒。除了病情稍重一些的小菊之外,其余的人都要重新换一副方子。
裴昭又赶紧翻了翻医书,书上虽然未写其他的药方,但是她知道有一味药可以综合大黄的烈性,那就是甘草。
减少大黄的用量,再加入一些甘草,一日煎上一副,十日必能好全。
一想到这里,裴昭干劲满满,将两味药按量抓好,再在纸包上写上煎药的时辰,这样秋琴她们就可直接拿着煎药。
弄完这些事情,月儿已经高挂,轻蒙的光照亮了弯弯曲曲的小道。
“阿田,我们回去吧。”裴昭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口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阿田深深看了裴昭一眼,难得露出笑容,朝着她点头:“好。”
两人刚拐出药房,就瞧见一个身影一闪而过,裴昭没有看清来人,只觉得身量较小。阿田有时也会在夜间练剑,所以夜视比一般人好上许多,她眼睛微眯,一眼就辨出了这个身影。
“裴晖。”
裴昭听到阿田低沉的声音,心中有些疑惑,裴晖怎么会到这里来,既然来了为什么又偷偷跑掉。
这段时日好像是没有见着他了,看来她这个做姐姐的要多关心一下这个不太亲近的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