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抹眼泪的窦舒华也停下的动作，满脸震惊，手里的帕子差点都没捏住。
窦贵妃静了静神，故作和事佬姿态，笑着问道：“陛下也不是怪你们，好好的怎么都哭起来了。”
一面说着，一面替窦舒华擦着已经干涸的泪痕。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方柔璇，吸了吸鼻子，把头埋在皇后的怀里，小声地啜泣着。
皇后顺势道：“陛下也是，不过是小女儿们之间的打闹，一不小心落了水，便把人传入了宫，看把孩子吓得。”
方柔璇肩膀一抽一抽，外人看了以为她还在哭泣，哪晓得她正躲着偷笑，心里还不断地夸裴昭出的主意好。
这下皇上也有些为难，只好道：“平时小打小闹便也罢了，这云陵有名望的闺秀公子都在场，璇儿和华儿这一打，失的是皇后的颜面。”又往窦贵妃那一指，“贵妃的颜面，还有朕的颜面。”
毕竟是二十年的夫妻，皇后稍一过心，就知道皇帝的意思，总归还是要由她出面给点惩罚，这件事也算了了。
皇后让身边的宫女扶住方柔璇，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衣襟，发髻轻动，飞凤流云簪金光熠熠，贵气逼人，刺得窦贵妃别过了脸。
“陛下和我的心虽是偏袒你们的，但这件事已闹得云陵城人尽皆知，若就这么一笔带过未免会给世人留下话柄。”皇后伸手，角落里走出两个宫女，一人捧着一本三尺厚的书籍，走到方柔璇和窦舒华面前，“本宫近日正在抄写经文，打算在寿辰那天将经文供奉给佛祖，以求我们西燕晏河清。你们替本宫各抄一份，也算是献给佛祖的一份心意。”
窦舒华一看这么厚的书，吓得花容失色，向窦贵妃投去眼神求救，却见窦贵妃朝她颔首示意。
方柔璇长这么大都没怎么拿过笔，嘴巴一歪，正准备哭出来。皇后一瞪眼，她准备发出的声音全卡在喉咙里，只能委屈地把脖子缩回去。
皇帝左看看又看看，见两个小姑娘满腹委屈，但都只能憋着，只觉得松了一口大气，缓缓起身笑道：“皇后所言极是，只是璇儿年纪尚小不懂事，此事也不全是她的过错，抄半本便是。”
这下，几家欢喜几家愁，方柔璇喜不自胜，要不是在宫里，早就蹦起来了。而窦舒华敢怒不敢言，只能用力攥着手中帕子，牙齿咬得“咯咯”响。
就这样，方柔璇虽然是领了责罚，但没有什么比瞧见窦舒华吃瘪让她更开心了，一路哼着曲儿，欢天喜地地出了宫。
窦舒华扶着窦贵妃退出福华殿，两人心里都想着方才的事情，一路无言。
待走至景寰宫，窦贵妃靠在矮塌上，一手支着额头，窦舒华陪坐在一旁。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良久，窦贵妃微闭双目，声音不复在福华殿的娇俏，带着淡淡的疲惫，“华儿啊，你连和你交手的这人有几斤几两都拿不准，就一哭二闹到我这儿。这下好了，陛下又会觉得是我们在搬弄是非。”
窦舒华不敢抬头，想了想又是气极，咬了咬牙，很不甘心道：“这方柔璇受不得激将，华儿还以为今日可以激得她在殿上发作，哪知……”
窦贵妃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吓得窦舒华一抖，止住了话头，不敢再往下说去。
“你就是这般沉不住气，她们方家的人哪一个不是扮猪吃老虎，肚子里有多少弯弯绕绕，你这冲动的个性哪是她们的对手！”一发怒，窦贵妃就头疼得厉害，伸手放在太阳穴处轻揉着。
“……姑姑莫气，是华儿沉不住气。”窦舒华起身要替窦贵妃按摩，被窦贵妃伸手制止了。
“我们窦家走到今日这一步实属不易，陛下已经对皇后不信任了，我们只需顺水推舟，不必操之过急。”窦贵妃眼睛慢慢睁开，一丝精光从眼底闪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方氏权势滔天之时，便是倾覆之时。”
裴国公府上一早便派了马车来接裴昭，不过裴昭答应了方柔璇要在方家等她，便让小舞先回府报个平安。
闲着无事，阿田和小菊推着裴昭在方家转悠。
方家很大，曲径交错，闲逛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出门去杜府上学的方敏华和方敏琪两兄弟。别过方家两兄弟，在后院瞧见了在洗手做羹汤的方家舅母，裴昭应下晚点过来喝汤，看着离午时还有很长时间，先去别处逛逛。
本来想去找方敏之，但是从没去过他院子，便抓了路过的一个小丫鬟来问路。
“回……县主，敏之少爷这会子不在院子里。”小丫鬟一看是裴昭，吓得连一句话都说得磕磕巴巴。
“不在院子里，这么早他去做什么了？”
裴昭也知道方敏之现在管着方家的大小事，也是大忙人一个。只不过在方家，自己也只和他熟一些，除了找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干。
小丫鬟抬头瞄了裴昭一眼，见裴昭脸上并无怒色，便小声回答：“奴婢也不知。”
既然找不到敏之表哥，还是去湖边看看鱼，方柔璇大约也要回来了。这样想着，裴昭就摆了摆手，小丫鬟一见，脚底抹油正打算开溜。
阿田目光一闪，大声呵道：“回来！”
小丫鬟见开溜不成，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又挪了回来。
“说，敏之少爷在哪里？”阿田眼神如鹰，锐利地刺在小丫鬟身上。
裴昭正想说别为难一个小丫鬟，这小丫鬟却开了口：“敏之少爷在祠堂。”
说完，还立马补充了一句：“县主行行好，千万别让夫人知道是我说出来的。”
在小丫鬟的指引下，裴昭一行人来到了祠堂门前。
祠堂大门紧闭，檐角上还停着一排麻雀，见有人来了，立马四散而开，只留下一只歪着脑袋盯着几个不速之客。
将裴昭送到之后，小丫鬟一闪身就不见了影踪。
不等裴昭点头，小菊就走上前去，用力将两扇厚重大门推开。
老旧的大门发出摇摇欲坠的声响，晨光透入，灰尘无处躲藏，四散而逃。光似乎有一双大手，将颗颗尘埃拢于袖间，光亮瞬间变得氤氲蒙蒙。
满墙的牌位正对大门，一单薄身影正直挺挺跪在正中央，似大门口的石狮，任周遭如何喧闹，自岿然不动。
小菊呆呆地看了一眼那背影，回过头不知所措地看向裴昭。
裴昭本想要阿田推自己进去，可看见了那高高的门槛，只好作罢。
“敏之表哥？”裴昭吸了口气，对着那背影轻喊了一声。
发出的声音干涩，裴昭自己也吓了一跳。可那身影却任何反应，只有被风带起衣袂。
裴昭都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小菊犹豫着准备抬脚踏过门槛时，一个声音顺着香烛燃起的青烟飘来。
“走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听到方敏之的声音，裴昭松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姨母要你陪我在方家转转，你不知道，柔璇被叫去宫里，我可无聊了。”
方敏之轻呵一声，声音在祠堂里回荡。
“……你走吧。”
裴昭知道骗不到他，小声问道：“是因为秋日宴落水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