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惊骇,皇后紧拧着眉头,眼中似有火光。
而方姨母和裴夫人脸色苍白,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敏恒既不愿意吃酒,那随姨父下盘棋可好?”裴国公话语里看似可亲,但眼睛里却透着不可违抗的气势。
方敏恒沉着脸后退了几步,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方柔璇看的云里雾里,轻推了下方柔婧,问道:“这是怎么了,大家看起来好像都很生气的样子。”
“好好待着,别说话!”方柔婧一把打开她的手。
受了委屈的方柔璇想向自己母亲撒娇,可是方家大嫂却一眼都没往她这边看。
“敏恒,你今日说的太多了,有些事已是过去何必一再提起,只能伤人伤己。”方姨母站起身来,自己这个长子,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却与整个方家背道而驰,她怎么能不心痛。
“娘也是这么觉得?”方敏恒晒笑。
他感觉自己和整个方家格格不入,这雕梁画栋的房子,住着却叫人觉着阴森森发寒。
“哥,回去吧。”方柔宜忍不住劝道。
大厅内的气氛剑拔弩张,可所有人对立的只是一个少年,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看着所有人的目光,毫不畏惧,他的目光透过所有人好像在看着一些虚无不存在的东西。
“裴昭,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问出这句话后,萧筱觉得背脊一凉,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看恒表哥这神情,别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裴昭拍了拍萧筱的手,轻声安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听见了裴昭的声音,方敏恒眼睛一亮,直勾勾盯着她,又将方才的话问了一遍:“表妹还没答我,故人可会入梦?”
她并不是裴昭,不清楚方敏恒所说的故人到底是谁,但这个故人裴昭是认识的,而且对方敏恒来说应该是尤为重要的人,又只能盼着入梦,想必是斯人已逝。
母亲走了之后,她曾经也会每日每日地想,可是生活还是要过下去,慢慢地就把对母亲的思念放在了心底,就连做梦都极少梦到过了。
“表哥说的故人,我早已不记得了。”裴昭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故人已去,逝者如斯。物是而人已非,唯承故人之志,毕其所愿,以慰之。”
裴昭不知道方敏恒口中故人所愿是什么,但她已故母亲所愿,只是她能自在、开心,不要被往事绊住了脚步。想必所有故去之人,心中所愿都是如此吧。
“毕其所愿,毕其所愿……”方敏恒喃喃自语,转身离去。
裴昭看着他的背影,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精神气,只有一副躯壳留在这世上。
这个方敏恒,还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随着方敏恒的离去,家宴还是不欢而散了。
裴昭坐在池边,看着萧筱拿着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池子里扔。
“哎,方家可真无趣,真想去找孟立远他们玩。”萧筱把手中的石子一扔,回头看裴昭,却见她呆呆地目视前方,拿着石子往她身上一扔,不满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裴昭回过神来,拍了拍沾上石子灰尘的衣袖。
“恒表哥说的那个故人……你认识吗?”萧筱和裴昭从小一块儿长大,按理来说裴昭认识的人她应该也认识。
可萧筱直摇头:“你们今日说的话我可一句都没听懂,包括你那句‘怪力乱神’。”
单看今日这些长辈们的态度,裴昭就知道什么都问不出来,所以她还是不决定放弃敲打敲打萧筱,说不定能让她想起些什么。
“就是我们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友人去世了这样……”说到后面,裴昭的底气都不足了,声音也弱了下来。
萧筱极力配合裴昭,很是努力地想了想,可想了半天半个人名都没想到。
“裴昭,你不是把方敏恒的话当真了吧。”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萧筱一回头,笑了起来:“哥哥。”
方敏之同一个蓝袍少年一齐走了过来。
“二皇子萧珀。”蓝袍少年自报家门,看向裴昭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果真是什么都忘了。”
方敏之点点头,表示回答。
“忘了就忘了,难道还有假的么,二皇子为什么要用‘果真’二字。”裴昭有些不解。
“只是……”萧珀往萧筱身旁的石凳上一坐,拿过桌上摆着的石子,随手往池里一扔,“眼神不同了。”
“眼神?”裴昭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眼神怎么可能一样呢。
“还有,还有!”萧筱捂着嘴一笑,“你以前从不喊二皇子,你都是喊……”
不等裴昭问出口,萧筱立马接着道:“珀哥哥。”
方家正屋里,下人们都被屏退了出去。
皇后和方姨母坐在最上首,方家舅舅、方家大嫂、裴国公以及裴夫人左右两排对坐,神情肃穆。
“我总算知道你当初为何要将敏之从族里过继过来了。”还是方家舅舅先开口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静。
一说到这里,方姨母就无奈。
她神情凛然:“当初我说过继敏之你们都不理解,说方家还有长子,为何要从远亲里过继一个孩子……今日,是都瞧见了,这样大一家子,总不能毁在他手里……”
“好在敏之是个懂事的孩子,敏恒这孩子就……”一提起方敏恒刚刚问裴昭的问题,裴夫人就觉得心惊胆战,裴昭好不容易因祸得福什么都忘记了,若是真的想起来,怕是也不得安宁。
“二姐,不是我说,敏恒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皇后忧心忡忡地看着方姨母,“找个时间,再好好和他聊聊,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就只能将他关到云陵城外,方家的一处别院里,这是他们之前商量过的。
只是方敏恒这几年已经没有再闹了,裴昭也几年没有来方府了,这一来就让他们心惊胆战。
“我知道,只是……”方姨母顿了半刻,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毕竟是你的亲骨肉,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愿意走到那一步。”裴夫人叹了口气,她其实也很不忍,这敏恒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我觉着敏恒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一直沉默着的裴国公突然开口,他手指敲在茶碗盖上,发出低沉有节奏的声音,“今日想必也是见昭儿来了,毕竟在这件事上他觉得唯一能寻得共鸣的就是昭儿了。若是他真的想闹,这八年里早就闹出事了。”
“孩子可能闹闹脾气,我瞧着敏之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家里的事二妹你也稍微放放手,多留点时间陪陪敏恒。”方家大嫂说完这番话,还看了方家舅舅一眼,见他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将昭儿牵扯进来,恩恩怨怨都是我们这辈人的,与孩子们无关。”一说起裴昭,裴国公饱经风霜的眼里尽是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