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殿里没有宫女,每月会有人定期送来些必需品,一开始送得还算准时,到后来就变成两月一送,隔三差五地就断粮。
苏如眉省吃俭用也是有限度,为了活下去,只能亲自去讨拿,宫里也不是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有几个嬷嬷接济着,苏如眉是穷苦人家出身,自食其力没有问题,日子也过得下去。
饭后,黄昏时刻,苏如眉倚在门外瞭望。
辛谷音坐在椅子上,托腮看她的背影,这样萧条凄切的背影他从小看到大,她至始至终都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人。
苏如眉什么都好,就是傻得很。一旦用情了,认定了,此生不换,对辛绪种种恶劣的行径,她都可以原谅,一直保持着爱他的那颗心不变。
辛谷音一路看来,深感爱情的可怕,不仅能戳瞎一个人的眼睛,更能蒙蔽心智,捆绑自由。苏如眉心甘情愿受这些委屈,很难想象她是为了什么,但是偶尔看到她眼中眷恋的痴情,辛谷音也会有所好奇。
“母亲,你喜欢父王什么?”辛谷音忽然开口问道
苏如眉回头看他,有点惊讶,笑道:“音儿今天是怎么了?这还是第一次提起你父王!”
辛谷音从未在苏如眉面前讲过辛绪,无论好话坏话,他一个字也没有提起过,就好像根本没有这个人,他虽不想去怨恨,但也不想去记忆,他以一种平和的方式去淡化这个人,让他彻底消失。
“只是忽然好奇而已。”
母子二人一直有一个不必言说的默契在,对于辛绪,他们不曾讨论过,辛谷音不提,苏如眉也不会说。
辛绪在他们生活中从来不是空缺,他一开始就没在,苏如眉虽希望他能出现,但也只是希望而已,从来没有得逞过。
此时,苏如眉认真回想,嘴角浅笑,说道:“阿绪笑起来很好看,散步的时候喜欢牵我的手,不开心的表情很好笑..”
说到这里,她低头噗呲一声,似乎回想到了真的很搞笑的画面,自己笑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很适合穿蓝色衣服,会逗我,我哭的话他会很难过,会帮我穿鞋,嗯....吃醋的样子很可怕。”
辛谷音本来是听得发怔,听到最后一条时,眼皮才忽地眨了一下,有点受惊。“吃醋?!父王吗?”他对苏如眉口中描述的这个人太陌生,他觉得苏如眉大概是精神不正常了,虚构了一个她心中的辛绪出来。
情人眼里出西施,更何况是从痴狂的苏如眉眼里。
“嗯,你父王是个醋坛子。”苏如眉笑得一脸甜蜜,夕阳金色的光芒从她身后照来,她眉眼弯弯,嘴角甜笑,依然像个少女般娇羞。
苏如眉记忆中的辛绪是美好的,不管现在如何,她无怨无悔。
辛谷音看着她的笑容,想了想,也许母亲口中的辛绪是真实存在的,不然怎么可以引发这样幸福的表情呢,只是他无缘碰见那样的辛绪而已,并不代表她在说谎。
过了几日的平静生活,辛谷音觉得闷,便想偷偷跑出宫去。西边最外宫墙杂草丛生处有一个小洞,可以供一人爬行穿出,掌握好巡逻时间,进出不会被发现。
苏如眉在辛谷音还小的时候就带他偷跑出去过,是以虽幽闭冷宫,辛谷音也能了解到民间酸甜苦辣,人情百面。
今日用饭后,苏如眉便有些晕眩,早早就入睡了。
辛谷音听着呼吸声渐沉,翻身一起,小心拉下衣架上的蓝色长衫,蹑手蹑脚地挪出门外,此时酉时,月光刚起,宫墙下的杂草耸动,一身小小人影蠕动爬出。
明华殿里漆黑一片,偌大的空间寂静幽深,似有一股阴暗环绕不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枕臂而眠的苏如眉噩梦连连,额头虚汗不止,被梦魇纠缠,浑身颤抖。
砰!
苏如眉一下子睁开眼睛,想立马起身,却浑身发软无力,她挣扎坐起,眼望出声的大门处。
大门被打开,一阵急促有序的脚步声袭来,内门两侧被推开,陆续进来两排的太监和宫女,房内很快被点亮,最后走来的是楚妃千舞雪。
她顶着一身黑色斗篷,遮了大半个脸,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徐徐走到殿内正位坐下,取下斗篷,露出一脸娇俏可人的小脸,一双媚眼一扫,几个宫女便气势汹汹地往内屋走去。
“你们.....”苏如眉被两个宫女抓着拖行,无力反抗。
两个宫女将人拖到主子面前,重重抛下,苏如眉犹如一滩烂泥地趴在地上,她双手用劲要撑起身子,稍稍立起点上半身又瞬间虚空倒下。
“娘娘,皇子不在床上。”另两个宫女从左侧回来,没有抓到人。
“音儿....”苏如眉呼着断断续续的气息,心知大难临头,声音悲切。
“算了,反正也中了绯蛊,死哪都一样。”楚妃看着趴俯在底下的人,说得很随意。
苏如眉一发狠,立起身子,靠倒在一椅脚边,盯着眼前的这位娘娘,疑惑道:“我不认识你!”
以前是有一些嫔妃上门骚扰,都是看她弱小无助好欺负,闲时来找晦气的。
宫中多寂寥,一些嫔妃想撒气,大多打骂羞辱,过过瘾而已,再者她不过一个被冷落的妃子,谁也没真心把她放在眼里来对付,更不会这样堂而皇之地来杀她。
每一位找上门的妃子,苏如眉都会仔细去观察对方。那是辛绪喜欢的人,她自己心里在意,都会不自觉地去比较。
这个坐堂上之人,从未在苏如眉眼前露面过。
“呵呵呵,没错,我也不认识你。”楚妃嗤笑道。
她站了起来,眼里含恨,一口咬牙切齿:“不,我是今天才认识到眉妃原来是如此望尘莫及的人物,百闻不如一见啊!”
她的恨意很深,说话用力导致脸面抽动,但似乎仍在克制自己,又扯出几丝冷笑,继续说道:“应天山峰的天才女修,若不是贪图人间□□,现在该早已得道成仙了吧。”
苏如眉脸色一震,没有料到会从这人的口中听到应天山几个字。
楚妃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也是,我辈俗人,怎配提起修仙二字。”
“修仙,修仙,我当时还以为是个笑话呢,没想到是我自己俗了,怪我。”她眼神鄙夷,口里说的和表情十分不对称。
从入宫,所有人知道的苏如眉,只是民间农户的女儿,侥幸遇上天子,摇身变成人上人,身份虽提升了,但暗地里瞧不起她的人依然很多。
苏如眉本是应天山峰太夏真人最得意的弟子,从小天资聪慧,十二岁便有了自己的佩剑回星,灵力修为更是同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十五岁单枪匹马斩杀了魔族战士,是修真界内名闻遐迩的少女天才。
就修行方面是天才没错,可她其他方面就不会动脑子。
一次下山执行任务被奸人蒙骗,不仅被捅了一刀,还被关押了七天七夜,此间她完全可以自救,但因为师尊说过的“除魔卫道,不可伤人,人有善恶,度化为先。”她被狠揍,血流满地的时候,仍然心心念念的只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幸而遇上了微服出行的辛绪,她没被打死,是否是幸运,现在来看的话倒也是另一种角度,从一个坑再跳入更大的坑,而且每个坑都是苏如眉心甘情愿去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