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未离开了庭院,她抬头望天空,蓝天绵延到何家大宅的墙,几只鸟儿轻盈地降落在墙上,停留了几秒,便飞出去了。
何知未叹了口气,两滴泪水还是汗水突然砸在石板上,她赶快用手抹开,继续吃力地提起茶饼,笨拙地向后厨移动。
这是春娘在七夕乞巧会上卖的茶饼,千广城里的姑娘,老太们一直遵循着七夕茶会的规矩,每一个及笄或者待笈甚至再早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被自己的娘亲带着去参加七夕夜会。
在这场夜会上,会有专门算姻缘的喜倌摆摊,也请了戏班子演折子戏。千广城的女子几乎都要参加这场盛宴,七夕这天是她们的盛宴。
“知未姐姐!”何知未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尖尖脆脆的声音。
知未回过头,一个梳着总角,约莫十五岁的少女正站在门边笑意盈盈看着她。她是何思瑶,知未同父异母的妹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出现是何知未和娘亲堕入地狱的开始。
何思瑶的娘亲,也就是何岱山的二房陈仙儿,原是一个窑姐儿。
她是何岱山在万州首府怡红院认识的。
那时,何岱山正是商界新秀,意气风发之时。偏偏遇上陈仙儿这种有心思的主,当她得知何岱山来怡红院时,就已经做好了攀附何岱山的准备。
说也她的肚子够争气,三个月之后她的守宫砂慢慢融成一摊红晕,陈仙儿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怀了孕的窑姐一般是留不得这种花柳之地的。
陈仙儿先是到商会会所找到了何岱山,硬是逼得他给自己赎了身。
何岱山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遇见更加蛮横的陈仙儿,他把自己的所有交往女人一五一十地掰扯清楚了。
陈仙儿灵机一动,找上了大奶奶何杨氏。要求姐妹协心算计尚在孕期的李诗英,作为交换,何杨氏必须承认自己是她的远房表妹,也蹭了个贵族远亲身份。
也就是李诗英被赶出何宅的来年春天,她披着红盖头明媒正娶嫁进了何家。
在这个家里,陈二奶奶反而是最为和善的一个女人。或许是知道自己和大奶奶所谓的“表房姐妹”的关系不过是欲盖弥彰,所以她无论对待下人还是老爷总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正是这个原因,虽然第一胎生下的是个女娃,过了三年,陈仙儿又怀上了个男孩。何岱山喜出望外,直言道,家里人丁兴旺,终究龙凤双全了。
或许是言传身教的原因,何思瑶反而最喜欢和何知未亲近,总是前“姐姐”后“姐姐”的叫着,丝毫没有小姐的架子。
“姐姐你在做甚么呀?”何思瑶掂着轻快的步伐凑到知未跟前,知未笑着说:“这些是花茶饼,是准备今晚到乞巧会上卖的。”
何思瑶仿佛知道了天大的消息般惊叫起来:“知未姐姐,你也要参加这个乞巧会吗?”
何知未轻轻摇头,答道:“不是去玩的,去挣钱的。”
“姐姐今年是不是十六岁啦!”何思瑶突然冒出这一句,何知未莞尔一笑:“当然了,你今年十三岁,我和你差了三岁,这是自然的。”
何思瑶接过话来,“我娘亲说,我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一年就可以梳笈头了,姐姐你知道行笈之礼吗?你为什么就只把头发扎成一束呢?”
说着,何思瑶用力地扯了下知未的头发,知未皱紧了眉头,正想表达自己的不满,转过头来。
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正用一种及其平静的眼神打量自己,嘴还是咧开的,两种表情混合在一起有一种奇怪的不搭。
“知未姐姐,你用的什么东西洗头的呀?怎么你的头发会和我的一样滑和一样黑呐?”
见知未没说话,何思瑶自打没趣,自顾自地转移话题,她摊开知未的手把一个银镯子放到上面。
“知未姐姐,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贺礼,这个镯子可是我最喜欢的物件,你不是快过生辰了吗?十六岁可是一个大日子呀,按照规矩,知未姐姐得梳笈头了。”
何思瑶蹲了下来帮知未掰开茶饼,继续敞开话匣子:“再过几年,我也就要行及笄之礼了,到时候我爹爹的好朋友像是李伯伯,张伯伯他们都要过来的。那可是个大场面,我可害怕了,到时候得多劳烦姐姐帮衬我啦!”
话音刚落,何思瑶以一种及其轻盈的姿态甩开茶饼,走到水缸前使劲搓洗双手,还不停嘀咕:“真脏,咦………”
“我们还是好姐妹对吧?”何思瑶走到门前,宛如刚进门那样笑意盈盈。
“是,是的。”何知未无奈地笑笑。
“那你一定要来参加乞巧会哟!”撂下这句话,何思瑶赶紧逃出了后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