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带着知未从后厨里出来,知未手上还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蒜泥白肉。
知未跟着那老婆子,走了一条很长的小径,穿过了几道小门,她从来没觉得何家大宅这么大过。
或许从四岁那年她就对何家大院丧失了探索的兴趣。这么多年以来,她都在何家大院里的一隅徘徊。从来没有探遍大宅的每一个角落。
仿佛在远处的嘻笑打闹声越来越近,走了这么长的一截路,知未手中的蒜泥白肉也变凉了些。
在穿过一道门,一个小孩子从她身边嘻嘻哈哈地跑了过去。那个人,就是何思修,何家的二少爷。
可能是蒜泥白肉的香味钻到了他的鼻子里,他经过时狠狠拽了下知未的裙摆。知未差点因此摔了一跤。
何思修没管这么多。他神气地指示她:
“喂!把那碗给我。”
老婆子解围道:“小少爷,老爷找她有事。”
何思修脱口而出:“那关我什么事?!喂!你快把那碗给我,我要吃一片。”
知未只能作罢,蹲下身子来,何思修那混小子不知道从哪里玩沙土,两手脏的要命,用这么一双手他在肉里挑挑拣拣,才选中了两片。
老婆子也知道那肉片不能再端上去了。便告诉知未老爷就在前面,她先把那碗被“污染”的肉片端到后厨。
留下知未一人停留在距离大宴前只有十几步的距离。知未有些犹豫,那大宴上隐隐约约可以听见男人们喝酒尽兴失态的喊叫声,还散发着浓浓的酒气。
知未深吸一口气,向那宴会上走去。
刚走进会客厅,知未看见自己的父亲,也就是何岱山瘫坐在木椅上,嘴里喘着粗气,浑身上下像是从酒缸里刚泡出来一样。
丫鬟、老婆子、伙计们已经招呼何岱山那些生意伙伴们回府了。所以在这个时候宴会厅里只有知未和何岱山两人。
眼前晃眼的红灯光,照得宴会内所有的一切像是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红纱。何岱山瘫坐在椅子上,脖子向后仰,嘴巴呼出白白的水气,发出一声,一声的呻吟。
这种奇怪的场景难免给知未带来诡异的感觉。知未只好走到何岱山旁边,默默陪伴着他。
“老爷,该喝药了。”一个丫鬟端着一碗黑不隆冬的中药水来到大厅。看见何岱山这种失态。便不好意思久留,暗示着知未接下这碗药,自己赶快逃离了现场。
知未端着药站在何岱山的旁边,她的神经也变得迟钝,端着药呆呆地定住了将近十几分钟。
那药,就是先前被称作用来治疗何岱山顽疾的中药。也是治疗何岱山失忆的一味“良药”。还是何岱山和何知未之间父女关系隔着的一层浅浅的纱。
“老爷,何老爷?”知未把何岱山的头扶起来,准备把那药给他灌下去。
“准备喝药了……”
何岱山的脸上红晕的一片,那双温和的眼睛像是被人打肿了一般,勉睁开了一条缝隙。
看见眼前那碗药,那条缝又继续合上了,两行浅浅的热泪流了下来。
“拿回去,快拿回去。”何岱山呵斥道。
“我不想喝这种劳什子玩意儿。”
“爹,爹?”知未轻轻唤着,像只温顺的猫咪。
何岱山又清醒过来。他才发现眼前端着那碗药的人居然是何知未,也就是自己的女儿。
“连你……连你也是?”
何岱山的喉咙里发出呜咽,一个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居然当着自己女儿的面哭了起来。
“连你也以为,我和你妈……诗英她从没有过夫妻之实吗?”
知未不知怎的,这句话像是一把重重的石锤敲碎了什么,她嘴唇不住地颤抖,但是她用尽了气力忍了,尽力保持那种波澜不惊,一如死水般的表情,那是在何家生存下来的最好的伪装。
何岱山见知未没有反应,他狠狠地一把把药掀翻在地上,碗摔成碎片,知未捂住嘴,惊讶地看着何岱山。
何岱山露出得意又绝望的神情。接着他用手抹去了泪痕。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