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结婚成家后林小异离开了住了十年的老房子,但她几乎在每个工作日的中午都会回来小憩一两个小时,因为这个小区离她工作的地点很近。之前她都是走路去上班的,现在就需要坐几站公交车或者自己开车了。
有一次小异又偷溜回来打算在露台晒太阳,她发现玄关上父亲林秋民的拖鞋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他应该是中午有事回来了。小异循着动静来到了她房间的卫生间,她看到林秋民居然在擦拭浴室的玻璃门。
“爸,你在打扫卫生啊。”小异出声打了招呼。
林秋民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色,显然他早已察觉到小异有时不时回来的迹象。
林秋民的手上没有停下来,他继续擦着卫生间的墙面瓷砖,边擦边抱怨道:“你这瓷砖和玻璃门都多少年没擦了,污垢都几层了,你还是个女孩子,这像话吗。”
他又把抹布放到盥洗盆里使劲搓干净,“也怪我没有教过你墙壁也要定时擦,你那边卫生肯定都是你负责了,要注意瓷砖和玻璃的整洁。”
小异原本明朗的心情,无缘无故地被这一大堆说教给浇灭了,但她在嘴上也只能说“知道了”。不过打扫卫生只留意地面和桌面,从来没注意到墙面也确实是她的错漏,林秋民教训的是。
以前小异经常感谢父亲给了她宽松的成长环境,从不对她严加看管和指责。现在她倒是觉得,对孩子严厉其实也是关爱的一种形式。
至少她希望林秋民别再像他在她高考那几天所表现的那样,无缘无故地“逃走”了。
*
高三应届考生林小异站在了校门口附近,等候着高考第一门语文科目的放行入场。她抬头望向学校行政楼顶那一面高高的时钟,心里回想起了在这所校园里发生的一幕幕或开心或忧伤的往事,眼眶里的泪水竟不自觉地掉落了下来。
这一个场景无意间被班主任蒋老师捕捉到了,他正好在关切地盯着校门口方向有没有迟到的同学。
蒋老师急忙赶到小异身边,询问她为什么哭了。
小异内心其实是百感交集的,有许多种真实的情绪汇聚在一起,但其中最能代表当时感受的,还是这样一句:“是感恩的泪水。”
小异感恩各科老师们的用心栽培,尤其是数学和英语老师的指导,把她这两门课的成绩,从高二时期每次的及格边缘,提升到了高三时能基本维持在100分以上。
即便她在文综的三门课上算是有一些小小的天赋,但没有政史地三位任课老师的提点,光靠她自己看书,她的所学肯定也只是一知半解,不可能会有名列前茅的成绩。
还有最文艺和拥有人文情怀的科目语文,它需要语文老师身上有一种炙热的文学感染力,蒋老师做到了。
小异也感恩她自己。感恩自己没有放弃,也没有过于执着,以一颗平常心,来面对未知和已知的挑战。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只为了短短两天的高考,却要耗尽学子们寒窗苦读十数载所沉淀下来的功力。不过即便只有两天,倒也不妨碍趣事的发生。
高考第二天早上是文综的考试,由于是比较擅长的科目,起床困难户小异就没有像第一天考语文那样,把闹钟调到很早,而是按照平时自己的节奏设定了闹钟。
这次调整她自己是轻描淡写,可把守在校门口的政史地三位老师给吓坏了。距离九点钟开考的时间逐渐临近,小异的身影却仍没有出现在学校门前的路上,而其他考生们都已经在排队进考场了。
当老师们焦急到翻找联系电话、准备起身前往附近路口寻找的时候,小异不慌不忙地现身了,手里还拿着一包豆奶和写着知识点的笔记本。
只见三个老师有的跺着脚,有的赶紧过来给她卸下书包,“你怎么才来?”,“是不是身份证忘记带又回家去拿了?”,“东西都带上了吧?”。
这一句句的询问让有点发懵的小异反观起自己好像是来得有点晚,因为校门口已不见其他考生的踪影,只有老师和几个家长在了。
小异还想跟老师们解释是闹钟调晚了些,路上又顺手买了东西吃,不过哪还有时间留给她讲话,因为她已经不知被哪双坚实的手推着进入了屏息以待铃声响起的教学楼。
出了第四门英语科目的考场,小异和同学们匆匆道别,把书包扔到家里餐桌上之后,就立马跑去附近的理发店。她刚进门就跟小哥说:“我要染发,染一头现在最流行的颜色。”
小异将用这一头金发,作别昨天和无数个昨天的试题。
高考结束以后,即将步入人生新阶段的学子们,会用不同的方式来度过这个具有跳板作用的暑假。
有的同学会像连想之前一样,利用这段时间去学车考驾照,掌握一项技能。也有人会挨家挨户跑餐饮店询问招不招暑期工,靠打工赚取大学的生活费,毕竟上了大学开销会增加不少。
还有一些特别会来事、目标明确的同学,早早就加入到了大学社团或者学生会的交流群里,为日后的大学仕途做准备。如果是更看中一份好工作的同学,会利用暑假的时间争取到各大知名企业和机构实习,以增加应聘简历上的含金量。
小异还挺羡慕这些有着既定目标并且积极主动去实现的同学。她对于“高中毕业即是一只脚踏入社会了”这一说法还没有什么概念,她擅长制定学习计划,可如何成为一个社会人,她可是丝毫没有准备。
和其他忙碌的同学不同,小异开启了安逸的休养模式,她还从书店里买了一本卢梭的《忏悔录》,断断续续花了几个礼拜才看完。在高中历史课本里卢梭是长相最帅气的启蒙思想家,又是浪漫主义文学的开创者,小异好奇他会不会有许多风流韵事需要忏悔。
虽然卢梭的女性关系确实比较复杂,但小异从这本自传体小说中,却无意间看出了这位名人和自己在性格上的共同点。
卢梭的身世相当不幸,母亲早亡,父亲又逃难到别处,他只得轮流在亲戚和牧师家寄宿和打杂。从小缺乏来自父母的引导,极有可能导致了卢梭在青少年期习惯性的逃避和说谎,还养成了偷窃的坏毛病。
尽管随着阅历的增长,卢梭过人的天赋逐渐显露于世,但他在人生后期的颠沛流离,甚至把自己亲生的五个孩子全部送进育婴堂,或许都可以追溯到年少时期的遭遇。
说起来父母是子女迈向社会的第一引路人,小异觉得其他同学之所以会去应聘暑期工和实习生,或者提前考驾照,想必都是听从了父母的建议和安排。
而小异的父亲林秋民似乎没有为她的将来考虑过这些附加值,他甚至在小异参加高考的那两天,还在祖国的西南省市拜访名山大川。林秋民的行为模式不知道该用顺其自然来形容,还是一种在关键时刻逃避责任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