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甄雒渐渐大胆，两人每次也能说上三言两语。柳长青发觉，许多自己不懂的，这个小姑娘明白。于是一些自己疑惑的，柳长青便会问她。
柳长青身上独有的成熟，稳重对一个小姑娘带来了巨大的杀伤力。让甄雒第一次主动的靠近了一个异性。开始的惊慌失措，被柳长青淡然处之与妙语连珠冲散的不知所踪。
她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是想要靠近一些。甄雒更大胆了。与柳长青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发散，越来越和早课不搭边。
而柳长青发觉了甄雒这个“解题器”功能后，对于这个姑娘更加包容。一些明显带着戏谑的话，老男人柳长青想方设法的避开话题，总不令甄雒得逞。
许是明白了离别渐近，二十七名弟子之间，不再之前一般总有几分隔膜。相互鼓励，这个世界的二十七名还未经处事的修习弟子，在尽力保留着人生中最后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希望多年以后自己能在记忆的角落找到回忆的理由。
“沙沙。”
纸条，甄雒写的，
柳长青打开，低头看去。
“你想要留下来？”
里面还很人性化的夹着一小截炭笔，显然是不许柳长青拿自己没带笔之类的话搪塞。
“是。”
“有把握吗？”
“没有，尽力而为。”
甄雒又问道：“你刚才在看我吗？”
柳长青想了想：“……是。”
甄雒停了一会儿：“你觉得我哪里最好看。”
柳长青盯着问题，还是写道：“腿。”
收到纸条的甄雒低头看了一眼素白道袍下的修长轮廓，结束了这次对话。
下了早课，甄雒坐在柳长青身边停了一会儿。然后，她从袖中取出一精致的小小锦盒。
“陪我回去，这是你的酬劳。”
柳长青打开，木头板分隔的小格子里面，几个小小的浸糖山楂果，还有些小巧的糖酥甜食。
扫了一眼，柳长青判断，这是甄雒很珍藏的“存货”。桃止山不禁外出，但毕竟阴阳相隔，限制极大。
柳长青不是个很固执的人，前世机关单位的经历，让他看过的见过的人心太多。周围都是历经了风吹雨打，有家有室的饮食男女。或者其中会有脾性相投惺惺相惜的交情，但最终基本都会被湮没在赤裸裸的现实里。
现在，另一个世界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做甄雒的姑娘，带着不掺杂丝毫杂质的懵懂情感突然闯进了柳长青的世界。对此有无情感暂且搁置，但柳长青不会伤害甄雒的自尊心。
“好。”
这次他起身，并没有给自己“加班”的意思。看着柳长青背影，甄雒勾起了嘴角。
回到住处，这天一同修行的师姐妹发现，甄雒睡觉时眼眉间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
“凤记载于儒家辞典《尔雅》。”
“龙呢？”
“龙载于上古《太平御览》，初见为蟠龙。后新注龙种一十三类。”
数日以来，柳成蹊与甄雒时常相互考校，直到现在，有些东西甄雒也解答不上来了。
“虺，虬，螭，蛟，应，青。”
（有三个字大家可能不认得，我标一下：“蛟jiao”，“应ying”，“青qing”。(????)）
“还有呢？”
“还有……你得去问师父了。”
这些博闻强记的东西师范讲过吗？肯定讲过，可从前的柳长青并不记得。
早课问了几次，观察师范瑶君脸上的表情后，柳长青明智的不再多问了。很明显，瑶君并不推崇有教无类，勤学好问那一套。
近了五月初五，瑶君开始渐渐有意无意考校弟子。暗中观察打听了几次以后，柳长青发觉瑶君尤其喜爱走兽谭记。
一日，柳长青回到住处，一对童子伫立等候：“公子。”
两童子一红一绿，皆头顶一双发鬏，面色苍白，腮红分外怪异，是柳成蹊亲人给他烧来的一对纸人童男女。女童名花红，男童柳绿。
柳长青吩咐道：“一会儿有贵客来访，你们准备些小吃酒水，精致即可，不许奢侈。”
贵客是瑶君，不许奢侈是柳长青推敲的瑶君喜恶。柳长青重生一世的现代老男人，处心积虑想要交好一个一心向道的修士，真不算太难。
再则瑶君从以往感官来看，柳长青修习态度不好不坏，性格温良。在一众弟子中，不张扬也不偏激。总之，柳长青不是一个惹人厌的人。
都是少年孩童枉死收入门内，十余年来，倒是还没有哪个学生的情商能如此出众，敢于邀请瑶君上门做客。近了五月初五，也许日后再不相见，毕竟年余师生情分。
酉时一刻，柳长青院外倏然一缕清风吹过。女子一袭白衣，长发飘然，皓首微昂，凤眼轻启。正是瑶君飘然而至，柳长青忙起身相迎。
“学生拜见师范。”
瑶君看见门前童子，微微点头说道：“难得。”
如今凡间魑魅魍魉横行，难得阳间还有亲人记挂。
刚进门，瑶君眼睛就亮了一下。正堂挂着一副水墨画作，画中万条垂下绿丝绦，一大一小两头牛，其笔法令人顿觉新奇。
仔牛支着耳朵，卧坐间探头探脑，三分灵动跃然纸上，仿佛在听老牛呼唤。
不同在于走兽飞禽画作基本都有首有尾，大多侧面展示。此《柳牛图》却寥寥两笔点了个牛屁股在上面，看起随意在左上点了笔耳朵，尾巴轻甩而动。一眼看去，正是一牛背对自己。
他在做什么，吃草？倾听？挠痒？
瑶君似是无意，问道：“你画的？”
柳长青点头说道：“临近端午，学生以生肖作画，让老师见笑。”
瑶君问道：“此乃思乡之作？”
柳长青说道：“是，画了十二生肖，学生属牛，便挂上了这幅。”
浊酒小憩，闲聊之时听闻瑶君属马，柳长青吩咐柳绿把生肖《奔马图》送到瑶君府上。
其实，柳长青早知瑶君生肖，为了送出去这幅图，他画了四十余张《奔马图》，送出去的是其中挑的最好的一张。
一来喜爱走兽谭记，二来近了五月初五，三是生肖相合，四是自己学生亲手画作，且暗藏功力。
于是平日里从不收礼的瑶君，收下了这幅《奔马图》。
柳绿回来说瑶君收下了画以后，柳长青气嘘长出，心中一颗石头放下，暗暗攥了攥拳头，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