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王都,大议会内的一间隐秘的会议室内,一大批来自紫罗兰各部门各职位的权贵们踩着报时的鸣钟,缓缓走进空旷无人的大厅内,随后又按照各自的圈子坐下,与自己的盟友之间互相商议与讨论。
今天之后,伊斯大山脉异端案便不再只是教廷与紫罗兰掩盖下遮遮掩掩的一件丑事,而是一件可以震动大陆数十个国家地区的惊天大案!
直到现在,这些平时位高权重的贵族们其实也不太清楚事情的大概,他们被请到此处,也只是因为一封来自国王的书信,要求他们今日来到这里,对某件案件进行“投票表决”!
一些心思敏锐且学识渊博的贵族们在踏入这里之前便发现了不对,“投票表决”?这个传统来自于古老的部落年代,当紫罗兰王国还是一个由十二个蛮族部落组成的联盟国时,每当王国遇到极其大的变故时,国王也无法定夺,便需要其余十一个部落首领一起举行投票表决的仪式,以共同决定部落的未来。
这个仪式被称为……“桦木会”,原因是每一个表决者都会收到一枚桦木制成的木签,一面涂黑,一面涂白。反对者举起白色一面示人,支持者举起黑色一面示人。
但如今的紫罗兰已经不再是一个部落联盟了啊,国王的权力空前的强大,收拢了大部分小贵族的权力,收拢了城市自治权,从地方到中央,除去几个大贵族的领地外,紫罗兰之王的御命从王座开始,辐射至全国。
众多贵族都彼此之间商议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需要轮到重新启用已经被抛弃了二百多年的“桦木会”制度?那位杰出高傲且才华横溢的年轻君王又怎么会需要别人来帮助他判断如今的形势?
而在圆形阶梯大厅的最高处的位置上,有三个沉默的男人几乎是并肩而坐,而在他们之下,才是所谓的某某侯爵,某某大臣。
紫罗兰是一个大国,而既然是大国,便不可能只存在一个声音,各个势力与派系,各个官僚部门与地方贵族,各种权力与利益的交织下,慢慢的便会出现人类文明开始以来就存在的东西。
内部斗争!
自红衣首相以来,越来越多权力被收入的国王的冠冕之下,曾经派系繁多,地方势力强横的紫罗兰在一只铁臂下被搅的粉碎,曾经政令难出王都的情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而一个代表国王权力的王党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王党,这个为了巩固与强化王权的党派成立于红衣首相之手,而后又由康斯坦丁继承的权力中枢几背靠王权之后,几乎达到一家独大的位置,无人可以违抗其代表的意志!
除了高台之上的三位男人之外!
他们之中,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庞大到震动整个王国的支持者组织,哪怕是红衣首相三次清收紫罗兰内部派系,却也不敢于他们正面冲突。
甚至有传言称,当年驱逐红衣首相的背后,三大势力居功至伟。
橡木社,“橡木之印”老路易公爵,紫罗兰目前为止最古老的家族的家主,历史悠久到让学者侧目,橡木家族参与了多少与紫罗兰有关的故事里?是当年十二个蛮族首领部落之一,是大黄金立法册下署名第二的家族,是紫罗兰一半贵族的血亲,是三分之一中央行省土地的拥有者,当其余两大势力还在依靠政治利益拉拢人心建立权力派系时,老路易公爵甚至只需要依靠血统与威严便可以拉拢无数的贵族阶级组成一支派系。
白党,费尔南大公,紫罗兰东部大家族杜兰德家族的第二十三代家主,真正意义上的紫罗兰第一实地诸侯,其权威笼罩了整个王国东部千里之地,几乎代表了东部地区各个地方贵族的利益,也是实际上的东部四行省的“总督大人”!而在遥远的过去,东部地区还没有完全纳入紫罗兰的统辖范围之时,杜兰德之名便于国王无异!
灰党,“外邦人”灰袍约翰,在场所有人之中唯一的朴素者,衣着老旧寒酸,很少有人能够相信,这位经常以灰袍示人的老者会是代表紫罗兰广大中下军事贵族的利益的领头人,也是整个紫罗兰中战功最为显赫的元帅,是著名的剑士,是百年战争的英雄,是无双的战神,是高如群峰的巨人。
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孤单一人,在他们的背后有着无数的支持者,当这些人和王党统合起来的时候,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紫罗兰王国。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人群聚集的越来越多,慢慢的似乎要堆满这个不大的圆厅。
三人之中居中的老公爵路易看着阶梯下吵杂的人群,不屑的摇了摇头,“当初紫罗兰的桦木会全称是叫什么来着,十二首领桦木会!如今的这场桦木会该叫什么?千人首领桦木会吗?”
年纪较轻,只有五十来岁的费尔南大公却不以为然,笑道:“我们曾经坐的这个地方,是那个伟大到无与伦比的帝国的公民辩论院,在那个帝国繁荣的年代里,哪怕是地位最底下的公民都可以来到圆形阶梯之下,向所有人阐述自己的观点,洛特伊称之为“公民辩论”。”
“那是古洛特伊帝国时期,没有主的荣光,没有上下尊卑贵贱,所有人都像是没有礼义廉耻的禽兽一样活着。”橡木家族尊贵的家主不满的敲打着手中的白银权杖,低声的讽刺道:“当大人物讨论时,地位低下者应该自觉的卑躬屈膝,不要让自己那低贱的话语打搅了上位者的思考,公民辩论这种陋习,不应该发生在紫罗兰。”
费尔南大公摸了摸自己那撇极具气质的小胡子,问道:“说起来,你有没有想到过陛下为何突然召开这样一场别出心裁的表决仪式?”
“不知道。”老路易哼了一声,“这件事情来的实在是过于突然,而且过于隐秘了,恐怕具体内情只有王党那些人才知道。”
“他们不知道。”灰袍约翰否认道:“据我所知,在王党之中,目前只有康斯坦丁一人知道完整内情,甚至连我们的首相大人都还是一头雾水。”
“这件事情,太反常了。”
“你们不知道,但我却可以猜测出几分。”老路易突然说道:“知道所谓桦木会真正的含义吗?”
费尔南大公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而“异邦人”灰袍约翰则是平静的说出一句,“责任分摊。”
“答对了!”老路易公爵轻快的打了个响指,兴奋的说道:“责任分摊,曾经的桦木会是什么?就是一个分摊责任的过程。当巨大的变故发生时,就连国王也无法承担起责任,所以便需要国内上下所有势力一起对这件事情进行背书,这就是所谓的责任分摊。”
“曾经,国内上下所有势力的代表便是那十一个首领部落。”老路易和煦的笑道:“而如今,便是两党一社,加上一个国王家族。”
“所以……要有大事发生了?”费尔南大公皱起眉头,不擅政治的他大概听懂老路易的意思,当一件事情沉重到连国王也负担不起其责任时,便会将责任与义务,还有选择的权力与国内的所有权势者一同分摊。
有多大的事情,才能让独断专行的年轻君王腓力做出这样的事情?
“确实有大事要发生了”老路易不紧不慢的晃动了一下自己的权杖,轻轻的在空气中挥打出一道弧线,笑道:“但那又如何?橡木家族喜欢这样的大场面,老路易也喜欢,从紫罗兰建立以来,多少大事都在橡木家族的推动下发生?”
老路易公爵缓缓起身,走到阶梯的边缘,发笑道:“我从不害怕所谓的“大事”,只害怕世间之事皆平淡如水。”
“你指的不害怕里,应该没有包括这个吧?”灰袍约翰突然抬起手指,指了指圆形阶梯大厅的入口处。
随着一声轰鸣,中央的大门被突然打开,一道刺眼的阳光照射其中。
白光闪耀之后,是一群身着白色神袍的人。
以大卫王为首,一百四十五名驻扎在王都的高阶教士鱼贯而入。
“这……”老路易公爵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低语道:“这又是什么场面啊?”
……
“那么……”大法官安德烈沉重的敲击了一下手中沉重的铜质法锤,宣布道:“最后一次断罪审判,现在开始!”
一间昏暗的地下空间之中,铜锤敲响之音四散而开,却又回响轰鸣。
这里是圆形阶梯大厅的地下三十米深处,但与白色大理石修建,群兽与英雄的雕塑点缀的荣耀大厅不同,这里空旷而幽静,除去几道昏暗的不知道是何光源的幽光外,四下皆是黑暗。
但此刻聚集于此地的人群却一点不比圆形大厅内的权贵们地位低下,正相反的是,如今的紫罗兰里,真正的“大人物”们已经聚集到了这里。
居中的审判席上,有三个老人,分别是紫罗兰唯一有大法官称号的“青铜”安德烈伯爵,王党第一任党魁老亲王亨利,绿野圣典大教堂的主教,所罗门的老师,“持教典者”阿尔芒。
而从居中的审判席而下,一左一右,分别是紫罗兰王党的领袖人物,以及教廷在紫罗兰最为重要的主事人。
所罗门,康斯坦丁。
而在两位大人物的身后,分别是紫罗兰王党的中坚力量以及教廷目前在紫罗兰地区最为活跃的那一批人。
今天,事关审判的最终结果!
今天,将决定包括里维在内的近二百余人的生死。
今天,康斯坦丁死命要保护下海卫伯爵,哪怕他和腓力陛下是最想要宰了海卫伯爵的人。
今天,所罗门要不惜一切代价的为里维一行军官洗去罪责,然后把异端罪名按死在海卫伯爵身上。
当一切的罪责与证据在这里审判通过后,所有的证词与审判结果会被送往楼上,一百四十五名教廷神职人员与一百四十五名贵族将会举行一次表决。
是否以异端罪名抓捕海卫伯爵!
大法官清了清嗓子,低沉的说道:“那么,让我们在这里宣誓,我们必将维护法律的公正,我们必将恪守上主的荣光,以唯一的主之名,带上第一位人证!”
当断罪书最新的一页摊开之时,雷蒙德走到了审判席的中间。
所罗门与康斯坦丁同时相互对视一眼,随后又收回了眼神。
双方打出的第一张牌,便是一个与两者无关的猎魔人,尤其是当猎魔人以客观公正著称大陆时,这张牌便尤为重要。
因为利益无关,所以更能取信于人。
“姓名。”
“雷蒙德……”雷蒙德说,“至于姓氏,无关紧要,我没有什么贵族身份。”
“职业。”
“猎魔人。”
“所要提供的证词是……”
“海卫伯爵……”雷蒙德一字一顿的答道:“与这件异端案有关。”
审判席下,所罗门不动声色的露出了一丝笑容,而康斯坦丁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也没有说什么。
大法官安德烈推了推自己的单边眼镜,用极其严肃的语气问道:“请详细回答,有什么样的关系。”
“很大的关系。”雷蒙德的一根手指敲击着身前的木桌,一只手从自己的腰包中掏出了一本古旧的书籍。
然后,雷蒙德在所有人惊异的眼光中,从书本中扯下了数页。
“这几页东西来自我的猎魔人日记,如果各位相信猎魔人的信誉的话,这东西可以当作证物。”雷蒙德狠狠的一巴掌拍到了书面上。
“我在侵入伊斯大山脉的城堡之中时,偶然捕捉到了一名紫罗兰士兵。”雷蒙德眼神平静的看向了康斯坦丁那一侧,“他的名字叫亚托.斯拉夫,属于紫罗兰王国,远望海港,海卫伯爵麾下的一名弩手。”
“等一下。”康斯坦丁立刻起身,打断了雷蒙德回话:“我承认猎魔人的证言所言不虚,但在这件事情写入断罪书前,我要提出一些质疑。”
“这件事情凭什么一定受海卫伯爵指使?”康斯坦丁摊开手,微笑道:“紫罗兰的历史上,曾经不止一次的发生过士兵私自外出之事,有的沦为野匪,有的叛逃出国。以上情况,都没有任何人的指使。”
康斯坦丁正色道:“如果这些士兵是自行离开驻地,并且受到某些军官的蛊惑的话……一支二百余人的队伍出现在伊斯大山脉也说得通啊。”
“那么,那张调兵的文件……”所罗门急切的追问道:“一张莫名其妙的调兵文件,如何解释?”
“很好解释。”康斯坦丁“沉重”的说道:“紫罗兰军务处出了内鬼,地方上的军官出了贪财的恶棍,一起就很好解释了。”
所罗门怒了,“所以一切和圣洁无瑕的海卫伯爵没有关系是吗?”
“他犯了失察之罪。”康斯坦丁说,“我们会严肃处理的。”
“失察之罪?”所罗门怒极而笑,“仅仅只有失察之罪吗?”
当审判进行到了这一步时,双方早已撕扯下那层贵族外衣,去掉曾经的雍容华贵,如同那个市井的泼妇一样互相指摘着对方。
“orderrrrrr!”大法官重重的砸下铜锤,声音压过了两人。
“主教大人,康斯坦丁阁下,二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请注意你们的礼仪。”
随后,大法官轻轻的敲击了一下身前的法锤。
身后的一位随员立即取出断罪书,平铺在大法官身前。
“根据猎魔人雷蒙德之供词,以及之前对里维等六名军官的审议结果,远望海港驻守军团麾下共三百三十七人涉及此案,至于是否与海卫伯爵有关,我们容后再议。”安德烈大法官起身,环顾四周的众人,“这一点上,所有人均无异议吗?”
“没有异议。”一旁的老主教阿尔芒确认了下来,而既然老师开了口,所罗门也就没有过多的发言。
“没有异议。”康斯坦丁与老亲王对视了一眼后,确认了这个事实。
“那么,猎魔人,你还有什么口供可以提供的吗?”
“全部在这里了。”雷蒙德点点了自己身前那几页猎魔人日记的残页,“但如果是和海卫伯爵有关的事情,便已经到此为止了,至于我是如何九死一生的劫杀邪神教派,又死里逃生活下来的故事,估计你们也没有兴趣。”
审判厅的暗处,格斯笑着对刚刚从从审判中下来的雷蒙德说道:“看起来你并不轻松啊。”
“确实。”雷蒙德挠了挠头,一屁股坐到格斯的身旁,叹息了一声,“阴谋与政治,猎魔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两者。”
格斯撇了一眼附近的人群,叹息道:“那你可真的不应该坐到这里。”
暗处之中,不止有雷蒙德与格斯两人,而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
佛罗伦萨的大银行家联合会派来的特使,金雀花的外交官,西南商业城邦的代表,圣约同盟帝国的诸侯使者……
这群人,再加上一个猎魔人组织,才是真正的“第三方”!
这就是教廷的底气所在,如果紫罗兰真的敢在罪名确定下来后依旧包庇海卫公爵,那么教廷就有足够的理由运作这件事情。
这就是为什么,紫罗兰绝对不能输!
“那么,现在请让我为各位出示一些决定性的证据。”康斯坦丁走到中央,向着四周的众人行礼道:“事关海卫伯爵,紫罗兰不得不慎重对待,于是我们请求了到了一位强有力的人证以及极其多的物证。”
康斯坦丁一挥手,“让我们有请远望海港的市政大臣,菲利普伯爵。”
所罗门叠起双手,目光聚焦到了康斯坦丁的身上。
紫罗兰的反击,开始了。
……
“你说你为你的学长留下了一份礼物?”黑猫眨巴了下眼睛,俏皮的问道:“是我理解的那个礼物吗?”
“没错,是一份远比任何物证都要来的有说服力的证据。”屋大维掀开了马车上的幕帘,平静的看着马车驶出王都。
“对谁有利?”
“对教廷有利。”屋大维拉下幕帘,将一切阳光遮挡在了车外,“我说过,我和腓力不会是敌人,因为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但这不代表我和他很相处的很好。”
屋大维叹了口气,“正相反,我依旧会按照原有的计划站在教廷的这一边,然后借此获得我想要的东西,尤其是当我知道腓力的底线其实很高时,我就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你……”
“觉得我很阴险?”
“没有。”黑猫碎碎念念的说道:“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天是这样了,只要确认了安全,你恨不得把所有利益都一股脑的吃到肚子里,你这种人啊,哪怕有一天世界毁灭了,也肯定是最后死的那一批。”
“这话说的。”屋大维歪嘴一笑:“好像我是狗一样。”
“有一说一,确实。”黑猫突然起身,凑到了屋大维身前,“不说这个了,我问你另外一件事,你为什么要走的如此急切,好像要逃命一样,是你留个腓力的“小礼物”激怒他了吗?”
屋大维先是笑了笑,然后露出了一副微妙的表情,“还真的不是,我留个腓力的东西一时半会他不会知晓,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迁怒于我。当然,也许会将他的底线再磨平一些。”
屋大维轻松的吹了一声口哨,“我很想看看,有生之年,所罗门会不会彻底把腓力的底线给磨平掉。”
“那你为什么慌不择路的从王都逃开?”
“我被盯上了。”
“谁盯上了你。”
屋大维一把抱起黑猫,送到自己的身边,低声在她的耳边说出一个令无数人望而生畏的名字。
“独臂约翰。”
“这……”黑猫使劲的挣扎出屋大维的双手,叫嚷道:“老头子找上你了。”
屋大维点了点头。
独臂约翰,也被称为约翰主教,著名的大剑士,曾经获得过金雀花王朝耶尔纳石窟所颁发的“”高如群星之章”,曾经是守夜人部队之中的中坚军事力量“高山之志”的首席军士。
而他真正可怕的头衔只有一个,猎巫人组织的最高领袖。
也正好是屋大维直属上级,直到屋大维带着自己的嫡系人马脱离猎巫人组织为止。
“他会亲自动手清理门户吗?”
“不会。”屋大维否认道:“消息来自于我在紫罗兰的一位线人,按照她提供的情报,为老头子充当刽子手的另有其人。”
“充当炮灰的是一个在紫罗兰与圣约联盟帝国边境盘踞的大型盗匪,中坚力量是由十二名“泉水”巫师,九名高山军士,一个战术骑兵小队构成的小型军队,而指挥者就更有意思了,“鸦魇”高文,“诺曼人”,“铁爵士”阿德,可能还要加上猎巫人麾下的某个黑暗组织,“魂炉女巫会”。”
“啧啧。”黑猫咋舌道:“老头子看起来是被你惹火了,十将军一口气来了两个,还要加上他的贴身护卫阿德和一个女巫团,屋大维,你看起来很难回去了。”
“是非常难。”屋大维苦笑道:“我这次南下没有惊动太多的人,如果不是那场……呃,那场实在是有些倒霉的爆炸,我其实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往返。可现在你看到了,我一共就带了几个普通的护卫,还把他们打发去押送那份远道而来的“礼物”了。”
“那你该如何脱身哪?”黑猫炸起了毛,咆哮道:“我实力虽然很强,但也不是万能的,对方只需要拿出全部强者来牵制住我,剩下的那些精锐部队里随便抽出一个人来都可以把你这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家伙切成薄片。
黑猫猛的跳上窗台,然后用牙齿扯下窗帘,看向了窗外。
“还好,还没有远离紫罗兰的王都,我们现在立刻返回,这样……”黑猫大吼。
“别管那么多,继续前进。”
“前进个屁,前面肯定是猎巫人的精锐在等着你,快调头……”
“我说继续前进!”屋大维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把黑猫拽回自己的怀里,然后用相当低沉的语气恳求道:“求求你,继续前进好吗?”
“你……”
“我不想像条狗一样跑回他的王都,靠他的庇护求生。”屋大维的手臂越来越收紧了,“求求你了,只有这件事我做不到。”
“你……”
“我并不是毫无胜算。”屋大维坚定道:“我敢走出王都,就说明我胸有成竹,虽然命运有可能会让我葬身于此,但是……”
“如果我连这一步都走不出去的话,我还有什么勇气去夺取那件属于教皇的神圣白袍?”
“你真的有胜算?”黑猫确认道。
屋大维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么……”黑猫伸出爪子,关心似的摸了摸屋大维的脑袋,“我们回家吧。”
……
一处隐没在森林小溪旁的码头上,亚托和红胡子老爹并肩坐在一起,从溪流中滔起还有些微微暖意的水流洗簌着。
“过不了几天,你就可以回家了。”红胡子老爹对着已经渐渐可以起身活动的亚托说道:“你的伤口愈合的比我想象的还快,真不知道你小子是不是有上主保佑。”
“是靠胡子老爹你保佑。”亚托一边打起一瓢子水浇到身上,洗去自己身体上厚厚的污垢。
“你小子还有会说人话的时候啊。”红胡子老爹打趣道。
亚托沉默了一阵,随后说道:“谢谢。”
“没什么好谢谢的。”红胡子依旧是大大咧咧的说道:“一会会有两条船来这个码头,一辆是我的可爱的小鲨鱼,一辆是老温格的大白牙,你跟着老温格上船,他会一路带着你回家。”
亚托低垂下脑袋,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只吐出一句话,“谢谢。”
红胡子老爹咧嘴一笑,摆了摆手,然后返回码头上清理起了货物。
看到红胡子离开后,亚托突然颓然的瘫倒到了码头上,一只手死死的揪着自己的头发,眼泪最终还是流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亚托死死的咬着牙,试图不然哭泣的声音让别人听到。
他的耳中,很多声音在回响着,无数遍的回响。
“记住,海卫伯爵,他才是这件事情的关键所在!”
“亚托.斯拉夫,听着!你暂时不要回远望海港,哪里已经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证据、证人,这些都事关一人,那就是海卫伯爵,如果我们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就必须让海卫伯爵被送上断头台!”
“亚托.斯拉夫……”里维死死的拽住自己的衣领,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一次,你必须当英雄啊!”
随着噩梦惊醒,亚托才发现居然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昏倒了过去。
一生戎马,最后自己还是选择当了逃兵。
第一次,亚托.斯拉夫对唯一之主定下的命运产生了怀疑,祂不应该让自己这样一个离开了军队就会成为废物的家伙逃出生天,而是应该让里维逃出生天才对。
“小子,该上船了。”红胡子老爹的声音从亚托的身后传来。
溪流之中,一艘不大的货船缓缓朝着亚托这个方向驶过来,在远望海港长大的亚托知道这种船,内流走私者习惯驾驶这种小船逃离无处不在的税务官员,然后悄咪咪的运输着各种货物。
“老温格是著名的走私者,但却言而有信,他欠了一个人情,所以乐意免费帮我送个人。”红胡子老爹把亚托扶上了走私船的甲板,说道:“他的船很快,一路南下耗费的时间不多,如果运气好的话,很快你就会见到自己的家人了,如果你真的有的话。”
“我有啊。”亚托痴痴的笑着,却又说不清楚是哭是笑,“我有啊,曾经有很多,现在却没有几个了。”
看着已经有些精神失措的亚托,红胡子老爹沉默了半晌,最后一次宽慰道:“小子,老爹最后规劝你一句,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不要让那些悲惨之事压倒了你。”
亚托背靠在甲板上,只是沉默的看着红胡子老爹。
红胡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亚托的肩膀,“那么,再见了,好运的小子,红胡子老爹前往守望堡贩卖货物,好运的小子一个人回家吧。”
一边说着,红胡子老爹一边回过身走下了甲板,以至于他没有看到如今亚托.斯拉夫在听到守望堡三个字后的表情。
如同地狱之中的恶鬼爬入人间一般的狰狞!
但随后,这股可怕的情绪却又被不安、复杂、焦虑的神情掩盖了下去。
他好想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在他是个逃犯的时候。
随着一滴水渍在亚托的膝盖上渲染开来,他惊奇的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泪水了。
“是命运选择你啊,亚托。”里维好像是站在亚托的身旁,对着他说道:“现在,该由你来选择命运了啊。”
“我来选择命运?”亚托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却只是看到一张老的起褶子的脸。
“怎么了。”船长老温格走到了这个哭泣的男人身边,下意识问道:“因为要回到家乡,所以喜极而泣吗?”
“远望海港最近如何?”亚托.斯拉夫问道。
“嗯?”老温格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太久没有回家了,所以打听家乡的近况吗?”
亚托点点头,“有没有发生粮食短缺,战争,瘟疫一类的事情。”
“哈哈哈,傻孩子。”老温格大笑道:“远望海港是什么地方,紫罗兰的南部明珠,圣洁天使教堂所在地,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亚托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了。
船开了。
亚托从甲板上爬起,吃力的爬起,力量之大好像要把自己的身体撕碎一样,他害怕自己不使用全力,就会被自己的情感所打败。
亚托.斯拉夫,从返回远望海港的船上跳了下去。
他自海边的城市而生,其实也一生没有远离,自始至终都是以远望海港士兵的身份作为自己的坚持,从海港到深山,从深山到监狱,从监狱到自由,他一直都是随着世界的波澜而起伏。
他好像是一个永远孤独漂泊于大海的浪子,除了一处名叫“家”的岛屿外,好像没有什么可以立足。
直到你下定决心开始,你才不会受到命运的摆布!
“不是命运选择了我啊。”
当一身湿漉漉的亚托从码头的水下爬起时,他的面前是已经吃惊的说不出话的红胡子老爹。
“我和你一起出发,我们去守望堡,去那个海卫伯爵的城堡吧!”亚托用最后一点的力气握住了红胡子老爹的手臂,死死的拽住。
“你确定?”红胡子老爹被吓得半晌后才说的出话,这一刻,他的眼中亚托就如同一头狮子一般死死的抱住了他的手臂,面容憔悴却如同钢铁般的坚硬。
“我确定。”亚托.斯拉夫说道:“因为这是我的选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