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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结束

在峡谷城堡内一处没有受到多少创伤的大殿内,来自密魂教派数百年内的历史沉淀尽数存放于此。

大殿的中央,是一具高达数米的神圣塑像,那是密魂之主人身狼首的形象,在古老的时代里,这位神灵一直是以如此的形象现身于世,而分别离与塑像两旁的,是那些教派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他们的画像沿着一排长长的走廊排列,每一幅都是大师的杰作,而杰作之下石质刻板上,有人用优美的语言描绘出了每个人的生平。

“传教人”维斯瓦,密魂之主的凡人兄弟,是他开始在大陆上传播密魂之主的教义,并成立了第一代的密魂教派组织。

“利剑”阿波菲,原本是一位不务正业的游吟诗人,一位浪荡的贵族次子,但正是他用长剑建立起了第一代护教军,并在教派分崩离析之际,重新鼓舞起了教徒的斗志,让教派度过了最艰难的第一个百年。

“伟大领袖”斯坦因,第一位承认密魂教派的国王,也是第一位信仰密魂之主的国王,从这一代开始,密魂教派结束了百年来颠沛流离的历史,在曾经南方的一个小王国扎下了根茎,开始了发展与繁荣。

湖中堡的图灵,一个连姓氏都没有奴隶,一个人类与湖泊生物的混血,一个最早只是在密魂教派图书馆内负责清理羊皮卷的下等人,却在二十一岁时学会了文字,三十四岁时理解了密魂之主的教义,四十二岁成为了密魂教派的牧师,五十五岁写出了日后被密魂教派确立为第十部教义经典的《灵魂书》,六十七岁成为分管一座神殿的神官,七十九岁时成为了那一代密魂教派的教宗,并在九十六岁时,击溃了异端宿敌“噬魂教派”,将密魂教派带上一个新的高峰。

“最后的虔诚者”铁面人,在密魂教派势力愈加壮大后,越来越多的神官们开始追求起了权力、金钱、享乐,这是一个纸醉金迷的时代,太多密魂教派的成员沉浸其中,甚至影响到了密魂之主的思维,直到一位将自己的头颅嵌入铁面具的虔诚信徒开始了拯救自己神灵的旅途。

“末代教宗”乔治,这是唯一一块空缺的石板,没有任何的文字去描述这位老人,唯一知道这位“末代教宗”故事的只有一人,乔治之子,那位最后一战中吞噬了“密魂之主”的老祭司长。

老达蒙一个人坐在密魂之主的雕塑下,就这样看着这位已经彻底失去光泽的塑像,看着代表密魂教派已经彻底逝去的历史,就如同自己身处的这座残缺的堡垒一样,只剩下了残垣断壁,而曾经显赫一时的密魂教派,又何尝不是只是剩下了一些苟延残喘的教徒哪?

作为一名接近风烛残年的老人,达蒙的年轻时候做到过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他在二十七岁时踏入了“禁区”,他曾经和大陆上唯一一位非人类剑圣学习剑术技艺,他曾经杀死过恶魔造物“温迪安”,他曾经一睹过最美好的爱情,他曾经欺骗过最伟大的占卜师。

但命运无常,心境上的缺失,让他无法在“禁区”内前进一步。曾经的剑术老师,转眼间变为了敌人。曾经杀死恶魔的荣耀,变成了如今的累赘。曾经唾手可得的爱情最后变成了爱人无声的嘲笑。如今,这个猎魔人历史上最大的欺诈者,即将迎来生命的终结。

在半个月之前的生死之战,有十二名冲出战场的紫罗兰骑兵回到城堡内,而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天的凌晨,一共二百多名紫罗兰王国的士兵冲出了营地,对密魂教派发起了攻击,为首者是骑兵军官里维,这个年轻人在另一位战友的帮助下杀死了原本的指挥者,然后接管了所有士兵,从凌晨到夜晚,这群紫罗兰的士兵向疯子一样在城堡内大开杀戒。

而另一个灭顶之灾则是来自于猎巫人,就在紫罗兰王国的士兵行动时,数百名猎巫人的审判员也从四面八方赶到,在密魂教派惶恐不安的这几日里,一个致命的结局早已注定。

实际上,就在前几个沙漏的时间里,一名幸存者刚刚来到这里,向目前唯一有资格发号施令的达蒙报告,二百多名紫罗兰王国的士兵已经杀穿了城堡的前几个区域,很多信徒死在混战里,其中大部分是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孩子和女人,这些人平时就聚集在安置区内,而这段时间内可怕的灾难顷刻降临。

城堡的各个角落里,还有不少信徒流血牺牲,一些险要的位置上,紫罗兰的士兵与密魂教派的信徒开始了惨烈的拉锯战。这间“密魂教派历史博物馆”是隔音的,但从下午开始,达蒙其实就已经可以闻到刺鼻的血腥气了。

作为这一代的护教军领袖,达蒙却没有和那些勇敢的年轻人一起为保卫信仰而战,实际上,自从那一日的战火后,达蒙也在没有走出过这扇大门,只是由一名护教军的年轻人一直为他送食物与酒水,直到今天。

是不敢?还是不愿意?达蒙一直在问自己,却一直没有正确的答案,只能拿“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理由来麻痹自己。

确实啊,当自己的老师将自己的神灵吞噬殆尽后,密魂教派一直以来的努力与自己的一切都已经失去了意义了啊!

数十年前在晨星堡内,年轻的达蒙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导师,传奇猎魔人的雷蒙德,这位天赋异禀的高卢人在年仅三十四岁时便成为了猎魔人首席大导师,而作为他的弟子,早已展现出非凡天赋的达蒙也理所应当的被认为是下一任大导师的接替者,但只有达蒙自己知道,也许自己一辈子也无法继承下象征着猎魔人最高权力的“十六人印章”。

在决定叛逃猎魔人的那一夜,达蒙最后与自己的导师喝了一次酒,是最为烈性的高浓度“火盐酒”,那是由范特诗子爵举办的一场盛大的节日庆典,同时也是庆祝猎魔人扫荡了领地周边的数个异种据点。

按照北高卢的传统,盛大的晚宴不应该置于室内,于是在城堡外一处宽阔平坦的空地上,篝火与晚宴同时开席,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的痛饮着美酒佳酿,舞娘们在宴会中央围绕篝火起舞,肥鹅肚中的馅料散发着迷人的香味,这是最好的一幕演出,猎魔人稳定了在北高卢的声望,范特诗子爵成功的驱逐了一直以来威胁自己领地的异种,而今日恰逢雄鸡节,于是猎魔人以雷蒙德、达蒙、拉娜三人为代表,出席了晚宴。

酒宴上,雷蒙德与达蒙进行了一次对话,也是一次选择,在接近十年的时间里,达蒙用自己精湛的演技骗过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相信这个达蒙这个“战争孤儿”是下一代的猎魔人领军者,而这次卧底任务在密魂教派内部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换句话说,如果达蒙从今天开始与往日的密魂教派一刀两断,那么他依然是那个猎魔人的新锐,依旧是下一任晨星堡大导师的接替者,而不是躲藏于黑暗角落的老鼠。

酒桌上,达蒙捏住自己眼前的铜杯,默不作声,任何一位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可以看出他的不安,篝火的火光明暗交错的照映在他的脸上,如同地狱的恶鬼般狰狞。

“砰!”

达蒙的身旁,一个高大的身影将一个沉重的铜杯砸在了达蒙的面前,酒杯中是一种夹杂在火焰与水泉之间的液体,如同流动着的熔岩,却比熔岩更加清澈。

“我知道你不喜欢饮酒,也不喜欢这种宴会,但今天是个例外,把你酒杯里的羊奶倒掉,试一下这个。”雷蒙德将厚重的铜杯推到达蒙的面前,示意他喝一些。

达蒙用有些颤抖的手捏住了握把,轻轻地喝了一口,他确实想痛痛快快的醉一次了,现在清醒的每一刻,他都可以察觉到自己的内心像被耕犁反复倾轧,内心里无穷无尽的矛盾日益尖锐,也许,他确实需要醉一次了。

趁着暴烈的液体在自己五脏六腑之间滚动时的辛辣感,一向沉默寡言的达蒙鼓起一些勇气开口问道:“老师,你加入了猎魔人多久了?”

“不好说,也许是二三十年,也许是四五十年,我虽然长了一张三十岁的脸,但年纪其实已经很大了。”雷蒙德看着自己学生有些惊慌失措的表情,疑惑的说:“为什么说起这个了?你平时的话可不是这么多。”

“心里有了一些事情,想说出来而已,我好奇老师是如何可以坚守如此长的时间,我正式加入猎魔人的时间不到十年,但感觉就已经像被逼疯了一样,这次的行动结束后更是如此。”达蒙再一次饮下一口火盐,他突然喜欢上了这种内脏内被一条火蛇蔓延的感觉了。

“是因为身上的伤?还是因为那位吉普赛姑娘?还是因为即将踏入“禁区”了?”

达蒙有些困惑的看向老师,有些措手不及的回答道:“已经半只脚踏进去了,但老师你为什么会知道?”

雷蒙德举起自己的酒杯,轻轻地晃动着熔岩一样的液体,似乎陷入了回忆,“我当年也是一样,踏入“禁区”就是踏入自己的内心深处,也是一次对于自我的拷问,心绪波动是正常的事情,我当年也是一样。每个人踏入“禁区”的前后都会是截然不同的自己,这种不同不但是来自于肉体上的“超凡入圣”,更是源自内心的真实情感,这就是为什么每一位踏入“禁区”之人会衍生出不同的力量,有人说这种不同是源自“踏足者”一生的技艺修行,但我认为这种不同是源自每个人内心深处抉择出不同的道路。”

“老师当年也面临过抉择?”

“与其说是抉择,不如说是拷问,那段时间里,我面临的选择有很多的,劳伦斯帝国垮塌后,猎魔人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这几年我们疲于奔命也是为了重新在北地立起猎魔人的旗帜,那个时候我的选择有很多,我的朋友劝说我去往南大陆,教廷愿意为一位“持剑人”付出巨大的代价,大到我现在想起来都有些许后悔。”雷蒙德看向达蒙已经有些醉意朦胧的双眼,低沉的说道:“当时和我谈判的是一位很有权势的主教,他认为我别无选择,毕竟教廷开出的价码相当有诚意,于是言辞有些恶劣,他告诉我:如今你的境地如同丧家之犬,你别无选择,如今只有教廷才能收留你和你的那些部下。”

雷蒙德轻轻地拉过达蒙的肩膀,一字一顿的在他耳边说道:“然后我回答他:我雷蒙德最喜欢对自以为是的人说不!”

达蒙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老师,印象中,自己的老师从未有过如此的失态,好像被过往给刺激到了一样。

“当时是真的难受啊,劳伦斯帝国垮了,猎魔人失去了最大的金主,而十二人长老会的成员把所有的钱都丢向战场,意图在瓜分劳伦斯遗产的战争中捞一把大的。而猎魔人手中仅有的一点点家底,也要优先供给布兰达半岛战区。就这样,长达400年的猎魔人组织居然因为银索尔的问题差点分崩离析。”雷蒙德苦涩的笑着说:“知道我最落魄的时候在干什么吗?带着一些生计没有着落的伙计在白露当“海马”,就是那种在暗无天日的船舱底层的划桨手。”

喝了半杯火盐后,雷蒙德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将满肚子的牢骚一口气的往外吐着,“那个时候,整个猎魔人组织就只剩下了一个战区还维持着运作,三大教派和十大分支基本同时崩溃,猎魔人加入的成员来自很多不同的地方与阶级,出身贵族家庭的还可以回到自己家的城堡,反正也可以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出一把力。但更多的人没有这么好的出身,穷困潦倒的他们大部分参加了雇佣兵、盗贼团、商队的护卫、贵族的保镖,总之是游离八方。”

“而我当时还在尽力的维持着晨星堡的运转,或者是想体面的结束猎魔人的历史,毕竟当时的猎魔人需要负责监管十七个异种家族,监视三大半神秘境,看守巴洛达龙穴,维持几大半人种族聚居地与人类领地之间的隔离,这才是大事,如果这些工作没有人接手,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雷蒙德一只手捂着眼睛,神情有些落寞,“我为了把交接工作完成下去,甚至写了一封信给到了我的一位朋友,他来自有“黄金天平”美誉的昆拉特家族,我在信中请求,以我那把佩剑作为抵押,向他借了七万枚米特兰城邦的小茄兰银币,一名亲信带上了我的佩剑与信封前往南大陆了,而那个时候我也带着最后一批追随者在白露划船。”

“两个月后,我的部下回来了,带着一千二百七十九枚刻有黄金天平的大金币和十万二千多的茄兰小银币,这是他作为昆拉特家族第二继承人可以调动的最大资金,却只收下了我的剑鞘作为抵押,而来到白露的除了这笔巨款外,还有我说的那位主教,以及一个来自的教廷的优厚条件,直接成为教皇厅的六大审计官之一,而如果我可以用自身的威望,最大限度的替教廷将北大陆猎魔人组织汇聚在教廷的手中,那么教皇甚至会亲自为我披上一件预补红衣。”

一旁的达蒙咂舌的表示,“那教廷可真是拿出了天大的代价,一位红衣替补,哪怕是有名无实的那种,那也是南大陆上最显赫的人物之一,但你却拒绝了?”

“是的,那次谈判就是笑话,对双方来说都是。”

雷蒙德将杯中的火盐一饮而尽,然后重重的吐出一口酒气,“那次谈判结束后,我一个人在白露的酒馆里喝着酒,仔细的回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随着酒越喝越多,我的思路反而愈加的清晰,在我之前,猎魔人有四百年的历史,比教廷还要年长,在北大陆最为混乱的岁月里,有多少猎魔人倒在了战场?是十万?还是二十万?铭刻在“三圣大殿堂”里的名字告诉我,是二十四万九千七百二十四人!如果我真的离开了猎魔人,那么他们全部会为此而蒙羞。”

达蒙学着雷蒙德的样子,大口的饮下一口火盐,而后用醉汉的口吻问道:“因为不想让所有前人的牺牲白白葬送,所以最后选择了自己来承担起一起吗?”

雷蒙德以为达蒙是在向自己发问,于是有些口齿不清的回答,“是啊,那是我有生以来最为清醒的一次,我的记忆依旧有着残缺,但我知道我应该去干什么,太阳升起时,我饮下了最后一口烈酒,踏出酒馆的那一刻,我正式踏入了“禁区”。”

随后,过于强烈的酒精让雷蒙德彻底倒下了。

“谢谢你,老师。”达蒙饮下了最后一口火盐,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说。

六十六根巨型圆木堆积而成的篝火旁,舞娘们的舞蹈进入到了最赏心悦目的地方,女孩们跳着北高卢特有的半身踢踏舞,以一种特有的旋律演绎着年轻女性的魅力,每一次踢腿与跳跃都是那样的优美,而随着周围鼓手们越来越强烈的节奏,宴会的气氛感染了很多人,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到了舞蹈中,宴会进入到了最高潮的阶段。

达蒙的目光投向篝火处,在所有人群的周围,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孩跳起了来自吉普赛人的回旋舞,与北高卢流行的踢踏舞所需要穿戴的服饰不同,这个女孩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红色舞裙,当一次又一次旋转时,飞舞的裙摆就会轻快的扬起,露出白绸包裹的大腿与穿着黑色小马靴的小腿,而腰间围绕的青铜细链也和洁白细腻的腰部一起疯狂的摆动着,火光与金属光泽的交相辉映下,红裙女孩就像宴会上最美丽动人的蝴蝶一样舞动着。

和达蒙一样,在场的大部分男性也将目光投向翩翩起舞的女人,北高卢的习气相当的顽固保守,哪怕是舞娘也是穿着不露出腿、腰、胸的舞袍,而像眼前这位穿着如此露骨的吉普赛舞女,是大多数高卢人从来没有见过的靓丽风景。

结束了一曲舞蹈后,拉娜拖着长裙走来,皱眉的看着呼呼大睡的雷蒙德,有些气愤的对达蒙说道:“你也不知道劝劝老师,他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了,咦,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喝酒了?”

达蒙低着头,用手指轻轻的点了点铜杯的杯沿,醉意朦胧的说,“刚刚学会的。”

拉娜凑过脸去,一只手肘支撑起身体,一只手抬起达蒙那张被酒烧红的脸庞,“你别说,你喝了酒后起码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还挺好看的嘛。”

“我本来也长的不差。”达蒙反击说。

“可是你总是一副古板教士的嘴脸,我上一次见到你傻笑还是在你被罚去清理档案馆的时候。”

“看我跳支舞吧。”拉娜将头一点点的凑近达蒙,轻轻的说到。

拉娜拖着有些醉意的达蒙起身,离开了宴会的中央,开始了新一轮的舞曲,再一次舞动起了优美的身姿。

达蒙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拉娜的舞蹈,他知道吉普赛人以歌舞、乐曲、马戏以及流浪的天性出名,可真正近距离的看着拉娜的舞蹈,他才第一次真正觉得自己看懂了吉普赛人那种放荡不羁的人生观。

旋转,疯狂的旋转,拉娜的灵活的跃动着自己身体上每一处的肌肉,腰间的细链,飞扬的舞裙,踮起的脚尖,拉娜此刻好像就是红色的风暴一般,不顾一切的舞动着,随着远处传来的乐曲声,拉娜飘舞的裙摆越来越肆意张扬的回旋,腰间的铜链已经在快速的舞动中失去了轨迹。

对于吉普赛人来说,流浪的生涯中只有歌舞可以为伴,既然如此,就索性投入其中,不顾一切的舞动着自己的人生。

远方的一曲终了,拉娜也停下来自己的舞蹈。

达蒙轻轻的拉起了拉娜的手,却发现拉娜从指尖到手臂都在微微的颤抖,这是接近脱力的前兆,最后的几轮回旋中,拉娜全身的肌肉都进入到了发力的状态,结束舞蹈后的拉娜现在连站着都有些吃力了。

拉娜顺势倒在了达蒙的身上,激烈的喘息着,红润的脸蛋不比醉酒的达蒙好多少。

“好看吗?”

“很美!”达蒙沉思片刻,说出了这样一个答案,他曾经见过拉娜挥舞起暴君巨剑时的模样,回旋的剑势如同恐怖的风暴一阵阵的绞杀着来袭者,但他却没想到作为舞者的拉娜也是如此,回旋的裙摆与修长的身姿撩动起了自己那根早已冷漠的心弦。

拉娜侧身躺在达蒙的膝盖上,调皮的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看起来今晚这位吉普赛女郎也喝了不少酒。

“我喜欢这种感觉,比以往流浪卖艺时要好,身边有喜欢的人,可以做正确的事情,不要担心被父母卖掉,也不会害怕以往那些流氓强盗。”拉娜侧头仰倒在达蒙的膝盖上,眼中似乎已经有了光芒。

达蒙“嗯”了一声,就继续了沉默。

“笨蛋!”

达蒙笑了笑,没有理会怀中拉娜的控诉,开口问道:“拉娜,如果有一件事情是你必须要去做的,但如果这件事你去做了,也许从此以后没办法继续和老师学习剑术,没办法继续肆无忌惮的跳舞,这些安逸的生活会离你而去,那么你还会去……”

“我会啊。”拉娜从达蒙的挣脱出来,直勾勾的看着达蒙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说:“如果是我一开始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那么我就一定会做,我从父母那里跳出来,是因为他们打算把我卖给一个商人,父母告诉我嫁过去后我会活的衣食无忧,但我还是逃了出来,一个人奔驰在荒野上,躲避过野狼的追杀,挖掘过叶草的根茎果腹,在海港靠着偷窃面包艰难的活着,但是……”

拉娜用额头抵住达蒙的额头,用坚定的语气说:“但我依然做到了我一开始就想要去做的事情,一定要去做到的事情,和是不是逆境没有关系。”

达蒙眼睛似乎流露出了一些不一样东西,双手轻轻地环上了拉娜纤细的腰肢,“抱歉,我其实没想到你会有这样不幸的过去。”

拉娜“唉”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我岂止是有一个不幸的过去,我甚至觉得自己有个不幸的未来,如果要是一个吉普赛小伙子,现在说不定已经脱我的衣服了。”

达蒙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起身拉起拉娜,“走吧,该带老师回去了。”

******************

屋大维推开位于城堡底部的一处大门,缓缓走进了密魂教派最庄严的大厅。

屋大维的身后,有自己麾下的四位分管各个部门的高阶教士,有两位各统领一支百人骑士团的军官,加上依旧佩戴面具的奥特佩拉小姐,屋大维的新机构所有的高层都汇集于此处。

一名高阶教士走到屋大维面前,低声说道:“这里应该就是邪神教派最后的据点了,除了一部分异端突出重围,逃亡伊斯大山脉外,大部分的异端或死或被擒。”

屋大维看向了大厅最中央的塑像,无论什么时候,一具高达数米的神灵雕塑总是相当吸引目光,更何况,这一位手持战矛的狼首人身巨像,在最显眼的战矛处,还插上了一具尸体。

高阶教士似乎看出了屋大维的疑惑,解释说,“从被捕的异端招供的情报说,这人名叫达蒙,是教派护教军首领,而且已经踏入了“禁区”,也是异端们目前地位最高的人。”

“为了杀死他,牺牲了多少人?”屋大维缓缓走到尸体前,看着被滴落的点点鲜血染红的巨像。

高阶教士与一名骑士团军官相互对视一眼,神情有些古怪。

“没有一个人战死,从现场的痕迹判断,这位首领应该是自杀的。”说话的是站在屋大维身侧的奥特佩拉小姐。

屋大维用手中的权仗轻轻的敲击了一下地面,似乎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屋大维向奥特佩拉问道:“一位踏足禁区的强者在我们面前自杀了?这看起来可有些古怪。”

奥特佩拉的双眼直视高高悬挂的尸体,在屋大维的耳边低声的说道:“如果我告诉你这个人身体内有大量属于猎魔人的改造痕迹,你会不会觉得更加古怪?”

屋大维缓缓旋转手中的权仗,一阵沉默后,说出一句话,“看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啊。”

屋大维不在纠结这个话题,而是转头看向一位衣着整洁,与周围其余众人格格不入的教士,询问道:“亲爱的瑞米特神父,这一次我大概可以拿到多大的功勋?”

“教皇厅会记住主教大人的英勇事迹,将这些异端的祭祀物、典籍全部运回圣城,那么下一次的主教审计会议上,会详细的讨论屋大维主教的贡献。”来自教皇厅的教士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在场的众人都心情大好,再一次的行动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却收获不菲。

屋大维最后看了一眼高高悬挂的遗骸,然后示意其余的人先行离开,片刻后,寂静的大厅内就只剩下了屋大维与奥特佩拉。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发问的奥特佩拉,她知道屋大维肯定会有一些常人难以接受的“小心思”,所以这就是独自将她留下来的原因,说起来可笑,这个大陆上唯一值得屋大维不折不扣信赖的人,居然会是一个来自深渊的女人。

“虽然成功的占有了这里,但不意味着我们的麻烦事就变少了,正相反,我们的麻烦事发而越来越多了,那些紫罗兰的士兵是第一个麻烦。”屋大维一个个的列举着现在面临的问题,“那些士兵准备离开这里,返回紫罗兰王国,我不知道他们这样一去会是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但我知道教廷和紫罗兰王国最后的一层遮羞布也要被撕开了。”

“你在为教廷担心?”

“我在思考怎样最大限度的利用这件事情。”屋大维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

思考了片刻,屋大维轻轻的叹息道:“没办法,无论如何也是一个死局,让他们离开吧,但也要把这些消息原封不动的交割给教廷,这些回到紫罗兰王国的士兵,也许会把水搅的更加浑浊。”

“那么这位挂在我们头顶上的人哪?”奥特佩拉指了指达蒙的尸体。

“丢给猎魔人吧,留下一份报告就好,剩下的事情教廷会和猎魔人去扯皮的。”

屋大维环视周围一圈,看到那些属于密魂教派的圣物,继续对奥特佩拉吩咐道:“密魂教派的异端都要尽快定罪后处置掉,这些东西你挑一些珍贵的东西留下,其余的送走,另外,我们还要去追杀逃亡异端,这几天我们就要把机构的架子搭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如今你到底确定新机构的名字了吗?”

屋大维想了想,回答道:“就叫“训诫院”吧,毕竟我们现在还挂名在教皇厅的名下,正好在教皇厅六院十一所外加设一个“训诫院”。”

******************

伊斯大山脉的深处,一场葬礼正在进行,黑夜神父庄严的站在所有来人的身前,低声的诵读着《安魂书》,七位年轻的教士手拿着点燃的蜡烛,环绕着铭刻有死者名字的石柱缓缓走过,也在低声的诵读着《安魂书》中的内容,整个仪式从傍晚开始,一直持续到第二日的凌晨。一共十二个沙漏的时间。

山中修道院内,已经可以下床活动的雷蒙德与科斯塔一起参加了一次葬礼,但雷蒙德并没有进入葬礼举行的空地,而是站在塔楼的窗沿前,沉默的看着教士们一板一眼的仪式,而科斯塔在进行了最开始的悼词结束后,也来到了自己父亲的身边。

“在想些什么?”科斯塔就这样陪着雷蒙德,独自一人靠着一处窗沿,看着仪式的进行。

“为了救下我,你牺牲了多少人?四十人?还是五十人?更多的数字我不愿意去猜了。”雷蒙德也不抬头,目光依旧是看着那根石柱,与北大陆的传统不同,南大陆地区的人习惯在墙壁上铭刻那些“光彩夺目”的事迹,而习惯在葬礼上将死者的名字写在石柱上。直到前几日,雷蒙德才从这根雕刻的石柱上知道有多少人,密密麻麻的名字,甚至都有些不敢去数。

“如果是单纯指在营救你的过程中牺牲的人,前后一共有六十四人,但你没有必要为此自责,克劳狄乌斯家族会额外给予他们的家人一份抚恤。”科斯塔开口说道。

“呵,克劳狄乌斯……家族?”雷蒙德用有些不屑的语气说道,从南大陆的贵族法理上讲,他就是克劳狄乌斯这个年轻家族的祖先,但此刻他却有些不屑提起。

科斯塔没有搭上这个话题,只是安慰自己的父亲,“老爹,我知道你是一个喜欢把一起扛在自己身上的那种人,老爹你从不喜欢牺牲别人,更不喜欢别人为自己牺牲。但很遗憾,我不是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值得我关心的人和事都很少,而且随着我一天天的老去,注定会越来越少。”

“老爹,我很少和你说起过当初我们一家人生活的事情,你也一直很害怕提起,我知道你一直在悄悄的埋怨自己,老爹你一直把母亲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你一直害怕我会怪你,害怕母亲的死讯,害怕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我走向了战场,成为了一名雇佣兵。”

科斯塔直视自己的老爹,缓缓说道:“我们一直没有怪过你,真的。”

雷蒙德觉得自己从指尖到脊背都有些微微颤抖,有些情绪失控的脱口而出,“为什么突然愿意和我说起这个了。”

“我已经多少岁了?按照大陆男性四十多岁的平均寿命来看,我已经是个老人了,我有些害怕,害怕这一次如果没有说清楚,那么以后再没有机会去说了。”科斯塔指了指自己的脸,有些苦涩的说道:“没办法的事情啊,人都是会变的,以往我确实也不太愿意提起母亲的事情,但我害怕老爹你一直活在内疚之中,我的寿命不过短短几十年,但老爹你可不像会自然死亡的生物啊,对于近乎永恒的生命而言,内疚与后悔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毒药。”

雷蒙德心中有些许波动,抬头看了看自己儿子的外貌,岁月流逝的痕迹在他身上已经逐渐的显现出来,略有些许苍白的发丝,加上已经渐渐浮现的老人斑,科斯塔比前几年见面的时候又老了一些。

“抱歉,刚刚的语气有点重了。”雷蒙德用比较生硬的语气致歉。

科斯塔反应却有些意外,有些疑惑的说道:“诶,老爹你可不像会是说出抱歉的人啊?”

雷蒙德抬起头,看着即将升起的太阳,叹了口气,“想起来了一些事情,有好的也有坏的,也许今天开始我也会有些改变吧。”

“你这样的人要怎样去改变哪?也许死亡都没有办法将你真正改变啊。”一道低沉的男声从两人的背后发出。

雷蒙德与科斯塔同时回头,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男人,而科斯塔的举动显然更加激烈,在回身的一瞬间,手已经摸到了剑柄上。

“停下,他是来自猎魔人的朋友。”雷蒙德慌忙拉住科斯塔,不让他轻举妄动。

雷蒙德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太熟悉了,接近两米的身高,永远是一成不变的褐色老旧战甲,宽大而又刚强的脸部轮廓,加上几处遍布脸部的疤痕,真是像极了一位打家劫舍的“好汉”。他实在没有想到居然可以在伊斯大山脉中看到格斯,这位曾经的学徒,如今的猎魔军士。

“格斯?别告诉我你是乌尔邦从晨星堡带来的援军?老瞎子是不是疯了?居然敢把驻守战区的猎魔军士给调出来!没有十二人长老会的签字认可,没有任何人可以从战区调动任何士兵!”雷蒙德在认出来人的身份后,立刻明白了很多事情,所以马上开始了“恶龙的咆哮”,声嘶力竭的痛斥起了瞎子老大的肆意妄为。

格斯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出了另一个让雷蒙德崩溃的消息,“其实……除了我之外,司令大人几乎把晨星堡驻扎在“瑞贝卡”的人手都抽调完了。”

雷蒙德彻底失声了,嘴唇轻轻的颤抖,似乎是想骂什么,却因为过度气恼而把话咽了下去。

格斯从怀中掏出一份裹起的信纸,递到了雷蒙德面前,雷蒙德有气无力的把信件打开,却看到的老瞎子那杂乱潦草的笔迹。

雷蒙德去读信件,而是看着格斯,询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事情现在是一个怎样的局面。”

格斯看了一眼科斯塔,后者相当自觉的离开了这个属于猎魔人的谈话。

“很多变局产生了,我其实是直接从那座峡谷城堡来的这里,现在那里已经被一个叫做训诫院的教务机构占据了,他们的首领甚至邀请我参观了一下“他们的”城堡。”格斯咧嘴一笑,“你没有听错,从现在起,那座城堡已经是“他们的”了。”

雷蒙德拿着信封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是让格斯继续说下去。

格斯接着开口道:“他们给了我一样东西,我看到后觉得事态有些严重,所以和乌尔邦商量了一下,打算叫上你直接返回晨星堡。”

“什么东西?”

“一具猎魔人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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