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这个鬼地方可不是为了在这座教堂里喝葡萄酒。”
“见鬼!我发誓过我决不走进“唯一之主”的教堂,就像我不会主动撞进一滩粪里。”
“《条例》规定,我们不应该在……”
雷蒙德狠狠的将长剑刺入眼前的木板桌上,用一声咆哮打断了在场的争论。“够了!我们现在一个个的都快死了,如果可以我也不喜欢和教会打交道,但现在我们需要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
从伊斯大峡谷突围后,一行人拖着残躯进入了这座山中教堂,经过雷蒙德的交涉后,驻守的神父同意给予他们一些帮助,但除了雷蒙德之外的人都对教会没有多余的好感。
“我们是什么人?邪教士?异端者?还是异种?不,我们是猎魔人!我们可以不喜欢教会但教会肯定不是我们的敌人,在对抗异种这一点上我们和教会一直是在同一条战壕里的盟友。行了,今天先喝点酒休息一下,我去给杰调制一些草药,你们别让她喝的太多。”说完,雷蒙德收起长剑转身离开了这间会客厅,猎魔人都不是蠢货,自己这些同伴经过短暂发泄过就会想明白的。
走廊上,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蜡烛昏暗的光影中出现,直挺挺的站在了雷蒙德的面前。
“哦,是萨尔曼神父啊,感谢您的慷慨与仁慈,您为一群迷失在大山中的商客带来了希望与……”
“跟我来,有人想见你,猎魔人。”雷蒙德的赞美被无情的打断,而且他的身份也被直接拆穿。
“我们只是一群希望发点小财的……”
“你们用麻袍包裹自己,以希望可以蒙蔽平凡的教众,但我不一样,我们身体里都有着相同的恶臭。”苍老的神父解下了自己的教袍上的头巾,充满褶皱皮肤的额头上是一个十字的纹路,深红的印痕就向从骨髓里透露出来的一样。
“一位退役的……守夜人。”雷蒙德嘶哑着说出来老人的来历。
“一位现役的守夜人。”老人纠正道并补充道,“并且还是一位审判庭的高阶审判员。”
雷蒙德深吸一口气,他之前说老人是一位退役人员就是为了不要把事情推向极端,然而眼前的神父不知道顺坡下驴就算了,他居然还是来自审判庭的审判员。
“腐朽的气息流淌于残垣断壁之中,黑暗的巨龙于夜划动双翼,堕落者迷失方向,魔鬼从深渊来到了人间。”
雷蒙德接着老人的话吟唱道,“吾刃于此时守护,吾甲唯主之意志!我明白了,那么我要去见谁?守夜人。”
“你们总是这样,沉浸于自己的狭小的城堡里,从不愿意走出黑暗来到主的光辉之下。”老人转身拿起一只油灯在前方带路,细腻的烛光打在他的身上。
老人把雷蒙德带到了一间狭小的忏悔室内,示意他在幕布的一边坐下。
这是教会忏悔仪式的标准流程,幕布的一边是主的牧羊人而另一边是祈求宽恕的羔羊。
“这是什么意思?我想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何须要向神父告解其罪恶。”雷蒙德对老人的安排不满,他不厌恶“唯一之主”,但却也不信仰唯一之主。
幕布后面传来了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就像是用腐朽的木屑铸造而成的声带出发的一样,但话语中的言辞却是那样恭敬。
“又见面了,我的主人,时隔八十三年以后您依旧是如此年轻啊,就像当年您亲手斩断我项圈时一样的年轻,我们有三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吧。”
见鬼!雷蒙德咬着牙让自己不至于骂娘,又是一个这样的人,他已经遇到过多少次了?曾经的家人?敌人?同伴?总是有些人毫无顾忌的带着一些他完全失去的记忆出现在他的面前,给自己的心脏捅下一刀又一刀。
缓慢的深呼吸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心情的雷蒙德决定还是要先发制人。“尊敬的“阁下”,我大概不知道您说什么,似乎我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失去了部分记忆,我希望您可以详细的讲讲我这个人,我名雷蒙德.克劳迪乌斯.亚伯拉罕。”
黑色的幕布后面沉默了极其长的一段时间,就在雷蒙德已经要失去耐心时,幕布被打开了。
那是一张何其苍老的脸庞,褶皱与溃班遍布与丝绵围脖之上的每一寸肌肤,头皮上只剩下了几条枯萎的发丝,浑浊的眼珠中已经看不到了光泽,这到底是一位多少岁的老人,100岁?200岁?
“没错,您确实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三十八年前您粗暴的揭开幕布后看到的也是这张脸,那时您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惋惜与痛苦,但现在您的眼睛里却只剩下了不安与陌生。”
“你是一个……女人?”雷蒙德猛然发现眼前几乎已经看不出性别的的老人一直是在用女性化的敬语,而且她身上的袍子是一件经过修改的修女长袍。
苍老的脸庞上扯出一个笑容,“确实是一个女人,可惜岁月永远是女人最大的敌人,我曾经使用过很多方法试图获得像您一样的青春,可失败后得到却是更大的痛苦,我现在已经是百岁老人了,曾经的“蜜桃港之花”已经苦萎成了现在的“女巫”,您叫我女巫就好了。”
雷蒙德感觉自己好像被一拳打在了自己胸膛,他听说过蜜桃港,哪里是充满流莺与情色的宫殿,难道又是自己曾经惹出的什么风流债吗?
而女巫没有看到雷蒙德的表情,只是在自顾自的说着,“那时候圣.劳伦斯的留下的遗产已经被野心勃勃的诸侯们瓜分殆尽了,到处都是战争,可笑的是随着民生的凋敝,奴隶贸易却欲加昌盛了。就是在那时候命运让遇到您,我正在被一群人口贩子拍卖,他们把我从伊斯大山脉中将我绑架出来,然后将我带到了这里希望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而最后,一只隐藏在人类贵族中的血族将我买下试图作为献祭的祭品,让我想想……那天的您就像天神下凡一样伟岸,您踏着无数的尸体向我走来,手持滴血的长剑。”
“我希望听重点!抱歉,我有点失礼了。”雷蒙德慌乱的打断了女巫的话,他现在觉得这事情越来越玄乎了,这是什么三流骑士小说吗?那为什么女主角却是一个百岁老怄?
女巫没有因为被打断回忆而露出一点不悦的神色,反而给了雷蒙德一个淡淡的微笑,“重点吗?我们在蜜桃港生活了几年,后来您拜托一位朋友带我加入教会并成为了一名服务于主的见习修女,而您依旧在大陆上进行着猎魔,从此便聚少离多,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三十八年前了。”
“我……曾经是否出现过失忆的情况?”雷蒙德继续追问道。
“有过,但没有怎么严重。”
“我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我是说真实的关系。”
“师徒,情侣,主仆,怎么说都可以。”
“当时我有没有什么外号之类的?”
“当时很多和您一起的朋友称呼您为北地持剑人。”
…………
两人的一问一答中,雷蒙德大概明白了自己当初的历史,那时候他甚至还没有加入猎魔人高层,只是作为一名见习者潜伏在各个军阀的手下,试图收集异种的情报,在一次围堵蜜桃港吸血鬼的任务中救下了女巫(她始终不肯告诉雷蒙德自己的真正名字),后来作为她的情侣与剑术导师和她生活了几年,之后两人便一直是聚时离,而后日渐衰老的女巫一直在试图逃避雷蒙德。
“之后我作为圣城女巫议会的退役首席来到了曾经的故乡隐居,这里的其他人都是我在教会里收养的孤儿,他们是来这里向山民传播“唯一之主”的教义,而带您来的那个老人是负责保护与监视我的审判厅成员。”
雷蒙德静静的坐在木椅上,一只手仔细的抚摸着自己的长剑,他试图慢慢的使自己平静,但跳动的小指出卖了他,他压着牙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声音,但不知为何,视线却早已模糊。
“谢谢,真的谢谢。”女巫伸出了手抚摸着雷蒙德的脸庞,温柔的为他抹去眼泪,“我的器官已经在开始大规模的衰竭了,我原本就是在这里慢慢的等待着死亡,但我却在最后的岁月里可以再次看到您,这大概就是命运的礼物吧。”
雷蒙德依旧没有说话,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曾经的自己已经逝去,现在他又还能做些什么哪?自己现在所可以做的只有继续向着猎魔人的绝路继续走下去了。
“您不必说话,也不必道歉或者安慰我,大家都是苦命的人,一生也就是如此糊涂,但看到您还在拿起长剑,说明您就依然还有活下去的勇气与方向,既然这样就拿起剑继续活着吧,就像您当年说的一样“不管是你信奉什么,总要给人生找个活下去的理由啊。”,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但您还没有,克劳迪乌斯导师。”
“我……我去准备一些草药,我的同伴受了点伤。”雷蒙德起身准备离开了,他现在还不是沉寂在过去的悲伤的时候,叛徒还在逃亡之中,作为猎魔人活下去,这就是他的人生。
“草药吗?让我的学生来帮忙吧,当我还是“炉边女巫”时,我就以药剂学闻名,我的学生更是青出于蓝。”女巫明白雷蒙德的意思,他不想在过去的事情上继续纠缠了,所以她也没有继续挽留雷蒙德的意思。
“……炉边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