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斩草除根的确是真理,新帝登基前有逆臣贼子作乱,该好好在静王府反省的宫嘉茂顺着通往端怡郡王府的密道脱身,逃出生天潇洒江湖也罢,总该清醒与皇位确实无缘的事实了。
可痴人难消妄念,宫嘉茂垂死挣扎,竟再次说服出动了褚楼的杀手,联合自己剩下的暗部与私兵,在沈弥陪着沈绵和沈珊去延青城探望生下第三子的安国上将军夫人,她们的四婶时,半路安排了截杀。
甚至,宫嘉茂还花重金提前安排了两位褚楼顶级杀手与季倾罗在明午山约战,想借此拖住这个总给他搅事,又除了名姓一无所知的黑衣人。
再次看见销声匿迹了好一段时间的宫嘉茂时,沈弥觉得自己都快认不得这位曾最接近天子之位,有贤身贵体的静王爷了。
他终于不能再静心韬光养晦,气焰逼人,眼中的阴狠仿佛想要通过视线烙在沈弥与沈绵身上。
以自己的脑子,沈弥觉得宫嘉茂是想抓了她们要挟父亲,最好也能影响与沈家定下姻亲的余连侯府与博陵阮氏。
可这好比天方夜谭,她们再能干,在家中再重要再有地位,宣武沈氏立身百年,绝不可能因此帮着他犯上作乱颠覆新朝。
便是她们自己,如若真成了这样的砝码,也宁愿一死以全忠孝。
还好沈珊的身子早已调理好了,又借助练武巩固了药效,如今,一手峨眉刺也是能使得驾轻就熟,虽少了些实战经验,至少不用像从前那样只能在一旁躲着,活生生是个包袱。
三姐妹与沈家护卫奋力迎战,初露颓势时,从天而降的可不正是该在明午山不得抽身的巩斐问吗。
他化身季倾罗在明午山设擂,只不过是为了拉仇恨,立个身份。
巩斐问为人一诺千金,却要看是对谁的承诺。如今沈绵她们要出门,巩斐问自然要跟随着以防意外,黑袍一穿,在明午山与两位顶级杀手缠斗的,可不就只剩千金阁的人了。
以众敌寡,杀人灭口,谁会知道季倾罗是巩斐问,谁会知道季倾罗与千金阁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从褚楼的杀手派人送来战帖时,巩斐问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了。临出发前,除了对千金阁的人下了杀人灭口的任务,为防万一,他还顺手写了一封信,要千金阁的信仆在褚楼杀手确来赴约后,送往宣武侯府。
瞧见握着暮霞刀杀人如切瓜的季倾罗,宫嘉茂简直红了眼,一个劲儿地招呼暗卫围攻他,这样一来,沈绵与沈弥倒是顿感轻松些许。
巩斐问却意识到了不妥,就算自己搅了再多次局再能拉仇恨,就算宫嘉茂的养气功夫再不如从前,他也不会这样主次不分地一个劲儿对自己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高手下手,他的目标应该很明确,就是沈家姐妹。
果然,宫嘉茂下血本从褚楼交易来的,不止两个顶级杀手,还有两个,游离在战局之外,趁众人的视线被以一敌多的巩斐问吸引,悄然杀到了沈绵与沈珊身边。
巩斐问没有别的办法,寻个了空挡从腰间解下腰带甩向沈珊,卷着她躲开了一个杀手的飞刀,自己又用神乎其神的身法活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瞬间移到了沈绵身前,刀锋刺向来人侧腰再难转势,他也只好硬生生替沈绵扛下了深可见骨的一刀。
沈绵的手刚要扶住眼前的这位季倾罗,他便收回了卷着沈珊的腰带,甩向一旁的树枝,踏空而去。
不是临战脱逃,援兵已至,巩斐问自认可功成身退了。
马蹄扬尘,宫嘉茂彻底心死,身后来人,正是如今的镇北将军沈乐容。
如同狼入羊群,与北戎打了数十年的仗,镇守环南关逾百年,沈家军个个是铁血男儿。
层层破防,直至沈乐容的长枪点至宫嘉茂胸前,他才惊呼出声,“我是先帝第五子,之前兖国公也只是定下我圈禁,我仍是当朝静王爷,沈乐容,你敢动我?”
沈乐容其实还很年轻,身上却携带着厚重如山的杀势,他冷眼看着宫嘉茂,嘴角无一丝大局可定的笑意,字字铿锵。
“宣武沈氏,先贤仲子忠义传家,历十一朝,奖金书铁券六册,永穆七朝,天子亲临岳山,请先祖沈晏镇守环南关,亲自为宣武沈氏题府匾,御赐贤师鞭上打昏君,下打谗臣;永穆九朝,天子以世袭不降的宣武侯之位封爵,亲自为宣武侯府题府匾,环南郡更名宣武郡,钦点宣武沈氏独掌宣武郡一地,更御赐尚方宝剑,享边防、京都与地方三军专杀之权。这,就是宣武沈氏。蓄养私兵,妄图弑父篡权,于宣武郡行刺杀谋逆之事,静王爷,如今我身携贤师鞭,背负尚方宝剑,你说我敢不敢动王爷?”
长枪刺入血肉半分,宫嘉茂瞪大了眼,却又好像仍有自得挑衅之意,仿佛在说,你看,沈乐容,我就知道你不敢动我。
沈乐容收回长枪,翻身下马,走到宫嘉茂面前,在他耳畔轻声说,“我不可能因为我妹妹而为你所用,谋反叛逆,但你敢谋算我的妹妹,我就能为此杀了你。我没这样做,不是我不敢,是因为我的妹妹毫发无伤,所以我觉得,痛快死去实在是享受,大概看着你跌入尘泥,更能让我妹妹消气。但你的人,除了口供,什么也不会留在这世上。王爷,你会失去一切,最后什么都不是。”
宫嘉茂的所有手下,魂归九天的原地掩埋,但凡一息尚存的皆带回军营审讯。至于宫嘉茂,也同样带回了军营,只是审讯一事,大约要等三叔镇国上将军沈中成将他亲自押送入京后,交由宫永言头疼了。
沈乐容还有太多事要处理,分出一队人护送妹妹们回家,便急急赶回了军营。
沈弥再回到宣武侯府时,发现沈乐容早已安排好了一群仆从,疗伤的,负责膳食的,准备换洗衣物洗漱的,井井有条。
大概这就是家吧。
大概,这才是宣武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