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归天,国丧哀哀,新君初立,承孝治邦,建陵以慰先君,浩恩以继宗庙,诣命筑造,固家稳国。国本朝纲,百废待兴,为人臣者,宵衣旰食。然内阁首辅徐嵩,突遭变故,已致半身不遂,念其昔日功勋,特恩准其留官回籍养病,赐正一品荣归……”
正是绝胜烟柳满皇都的日子,一道圣旨却是令得京师震动,永延帝这道圣旨没有加盖玉玺,而是直接由传旨太监于朝中直接宣读。而在这之前,李政和同白振巡盐的第一道折子也于朝中做了简述,巡盐一开始便是有三名地方大员畏罪自杀,李政和总共列举了三十八名抄家斩首的官员,白振则只是附议。
这就说明巡盐进展的异常顺利,并没有遭遇到太大的抵抗。而且竟然还有官员畏罪自杀,这让朝野讶异的同时,也搞不清楚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当皇上这道圣旨被读出来之后,朝野却是明白了此番倒徐,乃是倒徐嵩而不倒徐家,徐嵩是徐党最大的靠山,徐嵩一倒下,那么也就意味着徐党这个大靠山没了,而对于徐党的生杀之权则落到了皇帝手上,换言之此刻只有皇上能替这些官员遮风挡雨。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清晰了然,内阁次辅高廷烨继续行次辅之事,内阁首辅的权力等同于变相的回到了皇上的手里。也就是说徐党还在,只不过换了个更加稳妥的方式交到了皇上手里。
这对于一些清流官员来说是不能接受的,毕竟肃清吏治乃是清流们公认的举国第一要事,然皇上如此一番处理,到更像是一个权谋暗治之君所为。如此一来,肃清吏治将更加难上加难,因为此刻的徐党,已经变相成为了皇权的一部分。偏偏这一部分又保持了一定的自主权,也就是说此后的朝局,又将形成新的格局,这种格局将会是互相制衡,互为棋子。
至于这种制衡的决定权,则要看皇上和太后怎么运用各方的力量。正应了永延帝的浓淡之说,这种平衡之下,将更加的不分黑白,只分这些官员能不能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能不能保持政治上的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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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这朝局骤变之际,白昂驹几人主编的《西洋国志》也终于是正式编写完毕,整整三十来万字,介绍了西洋主要强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以及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世界地理。
只不过此时的印刷出版还是十分传统的工艺,所以不能把一些图画给印刷出来,对此白昂驹也只能将这些图画单独拿出来,打算到时候在京师开个关于《西洋国志》的画展。
不过书编写完了,默尔逊也就要走了。
京师前门,默尔逊正牵着匹马准备离开,得益于上次的教训,他今日得意用头巾蒙住了脸和头发,以免再有人把他半路抓回家去。白昂驹他们为了表达对他的谢意,送他的东西都几乎让马承载不住。
“默尔逊,去津门传教有什么意思,你不如留在京师吧!”临别在即,宋弈仙十分不舍,相处这么久,他早已把默尔逊当成朋友一般。
“是啊!”白昂驹也赞同道:“在京师的话,大不了我们几家给你备一间院子做教堂,平日里还可以互相交流一下,何苦再去你不熟悉的津门呢?”
默尔逊将头巾微微扯开,耸了耸肩道:“上帝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所以我得回到教堂去,你们知道,在津门是有一个去年就建好了的教堂!”
“可你走了,谁来教我们洋文啊!”李文翰在一旁也甚是不舍。
“有杰克逊不就行了!”默尔逊指了指白昂驹,微笑道:“你们跟着他学,比跟着我学好,你也知道我的汉语说的不是特别好!”
李文翰低了低头,叹息道:“你汉语是不好,可是昂驹的洋文更不好!”
“我还不想教呢!”白昂驹笑着白了李文翰一眼,随即目光又落在了默尔逊身上,“默尔逊,你到哪里之后记得按照我说的方法写信来,告诉我们你那个教堂在那里,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去找你!”
默尔逊笑着点了点头。
“哎!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一直未开口的齐铭怅然一叹,“既然你教过我们洋文,也算是我们的老师。今日且受我一拜!”说着齐铭行了个弟子礼。
白昂驹他们三人瞬间都是用一种无语的眼神望向了他,敢情他这么久不说话,是在酝酿情绪。
默尔逊学着往常的礼节也是拱手回了一个礼,然后便是双手在空中打了个结,笑道:“你们真是一群有想法的年轻人,无论如何我祝你们未来都能为自己的国家做一番贡献!也祝你们将来又机会去西洋游历一番,去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最后送你们一句话,这是我们国家的一句名言: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要去尝试,这就是年青人该做的。”
说罢默尔逊行了一个基督礼,然后便是牵着马离去。
望着默尔逊离开的背影,四人心中各有滋味,有些许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感激。如果没有默尔逊,他们也就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好好的去了解外夷,而仅仅是了解一些之后,宋弈仙他们便是跟着白昂驹一样,将夷人的称谓换成了洋人。
“怎么?正事办完了,要不咱们今天去放松放松?”待到默尔逊的走远,白昂驹轻飘飘的说道。
宋弈仙咧嘴一笑,嘴角荡起的笑意让人明白他也早有此意。
“那咱们去岚风楼吧!”李文翰同宋弈仙几乎是异口同声。
白昂驹负手而立,满面春风道:“好!先去岚风楼转转,然后呢咱们再去踏春!”
“我就不去了,再有一个月就是春闱了!”齐铭尬笑道,颇有些过意不去。
“春闱?”白昂驹眉尖轻挑,“你是今年考进士吗?”
“嗯嗯,所以我爹才让那个钱老来教我嘛!”
“行,那我们就不为难了!”宋弈仙朗声一笑,走过去搭着齐铭的肩道:“不过我告诉你啊!今年这个科举估计会很复杂,这个抡才大典,一旦遇到这个朝局不稳,往往就看运气!”
“怎么个运气?”
“你想啊,如果你的卷子是偏向皇上,那么要是皇上钦点的官员来挑到你的,自然会拔高一筹。可若是倒霉遇倒后党的官员,那岂不是平白埋没吗?”宋弈仙略略点头道。
“你休要听他胡诌!”白昂驹不免一笑,“春闱乃是国家的抡才大典,双方都只会派出德高望重的官员,那些官员一般都是朝中老风骨,决计是只会唯才是举。且一份卷子,往往需要四到五个人来评定,所以亮出真才实学就行,千万别搞溜须拍马的奉承文章!”
“嗯,有道理!”齐铭点着头,正色道:“此番春闱,考官一定还是王弼文老先生,主考官的话可能是邓秉德老翰林。这两人都是理学大家,自是会公正对待!”
李文翰腾的打了齐铭一下,笑道:“你不用管这么多,若是你都考不上进士,那恐怕真就是世道不公了!”
四人皆是一笑,说着便是回头往城里走去。
走了片刻,齐铭像是刚想起一般,拧着眉头道:“那昂驹,《西洋国志》印刷出来之后,记得第一批要留几本给我!”
“这个自是!”白昂驹笑答了一句,又补充道:“此次第一批大概是会刊印一千本,再过个七八天,等到排版弄好了,那么一天至少能印上百本。到时候咱们拿一些去送给来春闱的学子,甚至可以等这些学子回乡时,让他们带上几本回去,咱们给他们一些银子,让他们在家乡那边刊印分发,如此便是能最快的将这本书流传出去。”
“这个办法好!”宋弈仙赞道,“不过昂驹你不是说,这本书不一定会让大众喜欢吗?若是这些学子不喜欢,自是不会愿意帮咱们。”
“那咱们就找那些能欣赏这本书的人呗!”李文翰抢先一步笑道。
齐铭望了李文翰一眼,思忖道:“我倒是觉得这本书会受到市井的喜欢,学子或许只顾着读些圣贤文章,可是市井之人却是喜欢这类杂谈趣事!”
听的这话,白昂驹倒是认为颇有几分道理,当年魏源的《海国图志》,其实在倭国就是先广泛流传于市井阶级,因为这类游记一般的书籍,一般都有点通俗读物化。而至于在清朝为什么没有引起市井阶级的追捧,最可能的原因旧是识字率太低了。
那大吴国现在的识字率如何呢?白昂驹心中顿时有了这个疑问,因为对于这类书籍,自是能读的人越多越好!
“想这么多干嘛!”宋弈仙淡淡一笑,“等过个十几天不就能见成效了?到时候不论结果怎么样,至少咱们四人高兴了!不是吗?”
四人又是一笑,此事确实过程已经重于结果。至少此书的意义不会因为其流行与否而有损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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