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明理被小厮领着来到一间小抱厦,这里果然早已经摆好了一身衣物,只不过这身衣服却是粗麻制的寻常百姓衣物,且上边还打着几个补子,看上去寒酸简陋不已。
楼明理看到这身衣服时,虽说心头已经大乱,可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这等衣物也是本官穿的?”
“楼大人连粗麻衣衫都穿不惯了吗?”话毕,白振接着他的话头
从后边走了出来,语气冷冷道:“楼大人或许不知道吧?寻常百姓能够穿这等衣衫,便已经是极其难得。”
“白侯爷?你怎么……在这?”
白振瞪着他那张面似忠良的脸,负手走到他面前道:“楼大人,你或许忘记了吧?当年你应该就是穿着粗麻衣衫赴京赶考,与你同行的还有你的弟弟楼明昭。可惜啊!你那个弟弟不幸溺死,只留下一个妻子,这个妻子为了侍养双亲,不得不倚门卖笑。这些楼大人知道吗?要知道你那个弟媳,侍养的可还有你的发妻!”
楼明理顿时脸变得煞白,那双常年神采奕奕的眼眸急剧的收缩着,瞳仁变得浑浊,翻动着的是异常强烈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绝望,有怨恨,有哀伤,更多的则是恐惧。
“你……你怎么知道?”
白振冷哼一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侍养双亲和发妻,更是在京师另娶他家女子为妻。你享尽荣华富贵,你弟媳却是卖笑度日,受尽他人冷眼!如此大不孝,楼大人可担当的起?”
楼明理额头渗出了冷汗,他两颊的肌肉紧绷着,一句话像是堵在了喉咙里,一直说不出来。他明白白振是有备而来,本能促使他去琢磨白振的话,他发现白振从始至终似乎都只想给他个大不孝的罪名。如此说来白振是没有掌握更多的证据,或者说白振根本不知道其他内情。
“大不孝?大吴朝官员俸禄有多少,白侯应该也知道,身为京官,当年我……我那里有闲钱去奉养双亲?”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白振瞪着他的目光没有一丝变化,他心底十分厌恶眼前这个人,“可是后来你弟媳来京师了,不久之后她失踪了!你可曾知道?”
“不知道!”
“好!”白振将目光收回,“既然不知道那就好办,岚风楼可有不少人知道楼大人早年交好一个女子,你弟媳来京师之后,可就是在这岚风楼啊!”
“你到底想怎么样!”楼明理吼了出来,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他已经有些站不稳。
白振冷冷一笑,“这么说楼大人是承认自己知道了?那好,如此楼大人恐怕有多一条罪名了!”
楼明理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口,一只手颤抖的挥了挥道:“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承不承认?”白振加重了语气。
“承……认!”
白振微微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楼明理道:“谁又能想到面似忠良的楼大人,背后竟是比那些个贪官还可恶?”
“胡先生记好了没有?”这句话是白振对着后边说的,话音刚落便是有个师爷打扮的人拿着一张供词递了过来。
白振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楼大人,别问本侯想怎么样?现在是你该告诉我,你还有什么用处?值得我在陛下面前保你继续做这个吏部尚书,你要明白太后盯着这个吏部已经很久了!”
楼明理只觉得心头传来一阵绞痛,头重脚轻就这般坐了下去,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白振在一旁坐了下来,目光如刀锋一般望着楼明理,“本侯可没有这个耐心,楼大人还是赶紧证明你有能力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否则本侯可不介意吏部换个太后的人,毕竟这也比你们徐党一派蝇营狗苟要好!”
“白侯!”楼明理微微振作了一下,“廷推!廷推!我可以帮皇上!”
“怎么帮?”
楼明理半坐起来,双手拍着自己的胸道:“我可以帮你们把想要的人推上去,一定能办到,这件事是我……我在帮高大人安排,只要我将推上去的人换掉,就行!”
白振挑了挑眉,冷笑道:“一个礼部尚书比不上一个吏部尚书吧?楼大人,别告诉我你就这点用处?”
“未来,未来有官员安排任免,我也可以从中安排斡旋!”楼明理已眼含泪水,“我还可以……还可以,可以倒徐!”
白振定定看了他片刻,突然放声大笑:“楼大人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徐嵩当初能给你的,皇上当今也能给你!楼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吧?你们因为手里都不干净,所以认定只能攀附徐嵩,认为只有他能保你们。可是徐嵩算得了什么?如今皇上英质独断,徐嵩早晚倒台,到时候你们的下场只会是给他陪葬!”
“白侯说的对,我以前是被猪油蒙了心,我是瞎了眼,这才跟着徐嵩这个老贼!”
“你也别急着骂徐嵩!”白振止住了笑意,“如今皇上是愿意让你将功折过,这次你若是能让龙观山顶上礼部尚书这个位置,皇上愿意从轻发落你!若是你能帮忙倒徐,未来继续做着你的吏部尚书也不是不能!”
楼明理忙磕了几个头,“白……侯,我愿意……我愿意,我以后就是皇上的一条狗,他让我咬谁,我就咬谁!”
“皇上可不要一条狗!”白振凝视着他道:“只有皇上能让你真正做人,明白吗?”
“明白!明白!”
“那这件粗布衣衫,你穿还是不穿?”白振指着那衣服问了句。
“穿!穿!我穿!”
…………
…………
前院寿宴已经开始,然而菜肴一道道上来之后,却是令得徐党派官员摸不着头脑。威毅侯府上下确实是一副大操大办的样子,戏台子也是搭了,可是菜肴却是第一道炖萝卜、第二道咸菜一碟、第三道花生米、第四道炒白菜、第五道炒卷心菜……
十道菜竟是没有一道是荤菜,徐党官员都不知道宋佶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当一看到宋佶桌上的大鱼大肉之后,顿时他们什么都明白了。敢情这宋佶还是在膈应他们,不单单是如此,片刻之后,清流们和后党派那几桌也是上了荤菜。只有徐党一派是就着萝卜青菜吃白米饭!
而偏偏高廷烨又是同宋佶这些个侯爷坐在一桌,所以那些底下这些徐党派官员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白白的看着其他桌的大口吃肉,他们则是对着一堆素菜不好怎么下筷。
白昂驹同宋弈仙等人坐在一桌,不禁暗自佩服这几个侯爷的搞事能力。本来好好的一个寿辰,偏偏是搞出了这么多名堂,虽说也是避免私底下的接触被各方眼线察觉,可是这么搞事未免也显得太为老不尊了!
宋弈仙和李文翰倒是没有这么多心思,他们照着桌上的一条花鲈就开动了起来,这种产自太湖的花鲈在京师极少,所以一年往往都难吃到一尾。
白昂驹望着二位像是抢一般的吃相,不禁觉得好笑,“诶你们两个少吃一点,这个花鲈留点给默尔逊送去,他可是兢兢业业的按照上帝的旨意在编书呢!”
“放心,厨房还有!”宋弈仙说着将一块鲜嫩的鱼肉送进口中,“我爹买了不少,他也是昨天晚上才决定让徐党官员吃顿斋的!”
“哦!”白昂驹淡淡一笑,拿起筷子也准备加入抢食之中。
“对了昂驹,怎么你爹没在这?他不是座上宾吗?”宋弈仙一边吃着一边问道。
“不知道,他估计有其他事需要办吧!”
“我方才还看见白侯了,当时他正在将一封信交给威远侯家的小厮,威远侯也真是的,竟是只让下人来送份礼!”李文翰幽幽的说道。
“威远侯只派个下人来送礼?”白昂驹不禁感叹,“此人还真是有一套,竟是避嫌到这种程度!”
宋弈仙却是淡淡一笑,作出指点江山的样子:“这也是有原因的,你翻阅咱们大吴朝的史书,驻守辽东的有几个有好下场?当年辽东被女真占据了四十多年,好在威远侯他爷爷收复了辽东。然而由于朝中不信任,所以一直以来辽东军守将都是子守父在京。如此怎能不小心呢?”
“没错,昂驹有些事情你未必就比我们了解,就说辽东吧!”李文翰咽了咽,“这个辽东前段时间去了个李鹤,那可是李太后的侄子!他去辽东就是要盯着辽东军,太后也是不放心,害怕其倒向皇上。若是今日苏定方他来赴宴了,不是平白增添猜忌吗?所以他才会这般做,想要两头都不得罪!”
白昂驹点了点头,却是朝着正在看圣经的齐铭后脑勺拍了一下,“你真是个呆子,拿着本圣经学洋文,你看得懂吗?”
齐铭摸了摸后脑勺,咧嘴一笑道:“还是能看懂几个的,这个默尔逊汉文太差,教不好!我想学着圣人的格物致知,我想只要我看得多了,也就学会了!”
白昂驹一把抢过圣经,叹息道:“若是你真学那些个腐儒抱着根竹子格物的话,你永远都学不好!你的思维要转变,别什么都落到圣人之言上去。你看看宋弈仙和李文翰,他们不就学的比你好!”
宋弈仙和李文翰很合时宜的点了点头。
“先吃饭!”白昂驹用下巴指了指齐铭的筷子,“待会我让默尔逊给你补补课,让他跟你讲讲钻研精神!”
齐铭展颜一笑,拿起筷子便吃起饭来,“说话算话啊!”
白昂驹像看着孩子一般望着他点了点头,然后便是望向宋弈仙道:“弈仙,京师大户人家的女子你应该最了解,那个苏定方的女儿苏媚婕怎么样啊?”
噗——宋弈仙吃到嘴里的饭被吐了出来,他同李文翰对视一眼,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苏媚婕?!”
一阵笑声响了起来,宋弈仙转身望着白昂驹,止不住笑意道:“那个女子可是鼎鼎有名,昂驹,不会是你爹为了拉拢苏定方,让你娶她吧?你放心,只要你开口要娶,我保证她娘会同意嫁给你!”
“有这么可怕吗?她不就是满脸麻子吗?”
“岂止是麻子,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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