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村的房子清一色用彩色木头搭建的,像油画里的小镇一般,整个村落很小,从东村口到西村口脚程不过半小时。
在村子的中央,有一颗方圆百里最大的圣树,十个人合抱也抱不过来,树冠快要达到云头那么高,棕色树干盘根错节,长得非常不规矩。
一到村口,就有村民热情地领着羽环一行人来到村中央的圣树下,陆戎飞虽然早有耳闻,但也被这只像三层楼那么高的巨无霸果子给吓到了,这颗圣果是亮橙色的,呈水滴状,结出果子的粗壮枝藤被吊得弯曲成了一个半弧,仿佛一把被拉满的巨弓。
“俺村这棵圣树呀,一百年都没有结出这么大的果子啦,您看看那些结得满树的青色小果,以后都会长老大捏。最小的叫幼果,比拳头大的叫青果,肚皮那般大的叫圆果,比人高的是大果,像房间一样大的果子是巨果,看捏,西树头就有一颗,快压弯了枝捏!再大的就是圣果捏,这颗圣果从幼果长到现在足足花了三十年,上个月才变成橙色捏。”
“客人一行是上二楼包间,还是在一楼捏?”
原来整个圣果就相当于一座两层的客栈,客人都是在里面用餐,所以村民才会那样问。
为了固定圆滚滚的圣果,围绕着果子搭建了一圈结实的木台,八根巨木一头撑住果腹,一头插进土里,还修了通往圣果内部的木楼梯,在另一边还有一条更倾斜的木梯通往围绕圣果上部搭建的二层木廊,也有一道果门通向里面。
一个村妇从二层的果门里探出头来,向底下人喊道:“13号桌加辣焗烤娲菜一份!”树下一个赤着脚的男孩应了一声,树下有一户房屋,橙色屋顶上袅袅炊烟从蓝色烟囱里飘向晚空,男孩奔跑几步,扒在紫色窗口前向屋内喊道“焗烤娲菜,加辣!”
羽环歪着头看他裤脚的泥点和脏脏的脚板,男孩冲她一笑,双手比了个桃心,吓得羽环避开视线,不敢看他,暗自吐槽这里剽悍的民风。
“一楼吧。”陆戎飞道,他是喜欢热闹的人,包间闷生生的,在他看来,很多桌人一起汇聚在一个奇妙的地方可以增加结识有趣的人的几率。
进去后,里面的景观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桌椅全是用圣果内瓤雕成的,淡淡的透明红色,香甜的气息萦绕在鼻头。
“哇塞,好漂亮。”从一层和二层中间挖开的洞里,得得琪仰头望着果实客栈的如帐篷般收拢的天顶,越到上面皮层越薄,透进来橙色的淡淡阳光,有一种变成微型人踩在暖暖的橘灯里的错觉。
果实客栈的店小二全都打扮成蓝色衣着,在橙色空间里非常醒目。里面空间很大,每桌相隔很开,大概有十来桌人,大多服饰华丽,还有一些在羽环看来很奇怪的异域人,有一个人的眉骨竟然有两层,把她给看呆了。
“那是熨风国的客人,”萧徽羽低声说道,“别老看着人家,不礼貌。”
四人在一张壁虎形状的桌子前坐下,羽环用手抹了把凳子,很担心自己坐得一屁股是果水,店小二见她稚气的行为,哈哈笑道:“小姐请放心,桌椅上都罩了层薄玉,不会沾湿衣裳的,各位来点什么?”
薄玉并不是真的玉,而是琪琪星一种没有黏性的胶状物,要用窑炉烤制,不同的火候就有不同的质地和硬度,出窑后有点像塑料,但是比塑料环保多了,在这里非常常见。
那桌两层眉骨的尉风国客人穿着着金线衣裳,羽环偷偷瞄向他们,每个人的腿上都横放着黑柄弯刀,看来都有身手,他们正神色放松的谈天说地。一个人说:“玄羌大地富庶之乡,短短百年时间崛起成为东方大国,十万铁骑上月挥师北上,仅仅二十天慑服了东北少良十族,这一任国君卫空司的胃口不小呀。”另一个人说:“亏得有落日丘陵这道天然屏障,卫空司再心大,也只得偏安东壤,莫能向西南推进一步!且那西北大海汪洋,任他玄羌大帝励精图治,通泽抚夷,焉能升海为陆耶?”其余人皆是哈哈大笑。
萧徽羽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抿了一口茶,羽环听到微不可闻的两字评价:“蛮夷。”她有些吃惊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却像从来没开过口一样,淡然品茶。不准她盯着看,他倒是竖着耳朵听得欢嘛,还以人家听不到的音量悄悄骂人家,这个人!
菜谱十分有特色,是手绘在木板上的,上面有画得很可爱的菜样图图和好玩的字体,大家叫了几个南浮当地的特色菜,还有小二推荐的众果大拼盘,包含了圣树从小到大六种果子,每种口味都不同,据说幼果瓤是甜玉米味的,而青果瓤带着清香的姜味和卡布奇诺味。
从一层的天顶或者果肉墙上,有弯弯曲曲的薄玉吸管伸到每个座位前,店小二教大家捏住吸管,拔开吸管头的木塞,再加上一块干净的薄玉吸口,圣果汁液就流进口中了。
陆戎飞猛吸一口,捏住吸管头,长舒出一口气,道:“甜而不伤,还有一股浓郁的清香味,糯糯的果粒太好吃了!”
“哪有,”得得琪反驳道,“明明是酸酸甜甜的!”
羽环道:“我的怎么只有淡淡的甜味啊,果粒倒是蛮好嚼的。”
“甚甜,腻到好处。”萧徽羽闭着眼感受,完了恍然大悟道,“难道味道都不一样?”他一看,自己的吸管另一头接在一层天顶最中央的位置,而羽环的在旁边果壁上,“是了,果瓤中间的最甜,越外层味道越淡。”
羽环望了一眼他的,唉,怎么那么倒霉偏拿到不甜的味道,最坏的人倒是运气最好。像是知道她想法似的,萧徽羽不动声的将自己的吸管推到她面前,羽环拽开头,才不要你施舍。他道:“我不爱吃甜的,把你的给我。”
哼,便宜你了。羽环装作无可奈何的换过来喝,大吸一口,她高兴叫道:“果然好甜!”
菜一样一样上来,大家都吃的很香,羽环最喜欢的是一盘浅粉色花瓣里放着浇汁碳烤牛肉的菜,盘子周边还有一圈芝士味的炸南瓜花。
夹起一朵花咬下去,先是嫩柔香甜的花瓣,再是满满一口浓味酥嫩的牛肉,花与肉交杂在口中如同两个极端却无比调和,再尝一朵金黄色炸南瓜花,所有的甜味、咸味、辣味、香味都被收拢下肚,唯有那一缕香脆淡甜微咸的清澈滋味留在舌尖,美到极致。
外面天色暗下去,客栈里渐渐亮起光来,众人看去,原来是果瓤中央五花大绑悬着一颗头颅大小的月白色发光晶石,把整个果子内部都照亮了。
陆戎飞认出那是修行界的东西,有些吃惊,道:“那不是雪月玉吗?这里竟然会有,太奇怪了。”
店小二笑道:“这是一位没带现银的客人赠给俺村的礼物,说俺这儿味道太好了,天晚之后的时间也不能浪费,要让大伙儿多品尝这儿的滋味,所以送个发光的大石头,黑夜也可以做生意。”
陆戎飞啧啧道:“这可是好玩意儿,在地底城也是珍稀品,为一顿饭送出那么大一颗雪月玉,那位修行者可是大手笔呀。”得得琪打趣道:“开飞艇来吃顿饭,您老不也是大手笔?”陆戎飞挠挠头哈哈道:“那是,那是,为了迎接两位姑娘嘛。”
萧徽羽正色道:“今晚我们就在地底城住,小飞安排有地方,爷爷那儿不用担心,我和他讲带你们在地底城玩几天再回去。”
陆戎飞点头道:“大家一起好好开心一下。”
得得琪拍手欢呼,神情雀跃,“这辈子还没去过地底城呢,作为一个非修行者得以结识二位大侠实乃生平荣幸!”现在又省了要那个荷琨沃盾带领的十个银币,她怎能不开心?地底城,那可是她从未涉足的传说界域,所有修行者的必到之处,所有平凡人的向往之地。
羽环也很愉快,不过看他神情似乎不止是玩乐那么简单,便问道:“我们要干嘛?”
他好死不死还卖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陆戎飞也眨眨眼道:“反正是好事。”
萧徽羽拿出一个晶蓝色硬币,递给她们看:“这是地底城的修行界通用钱币,是用晶石做成的,有的地方也叫神玉,和普通流通的金银不同。这块的材质是亚美诺蓝石,相当于同样大小的十块枫毛晶币,十块亚美诺蓝石币可以换一枚曜息灵石币。”
1曜息灵石币=10亚美诺蓝石币=100枫毛晶币
羽环爱惜地摸了摸,这枚晶石币大概有中华人民共和国一圆硬币那么大,厚度大致三毫米,略有沉感,摸上去有些凉凉的。
陆戎飞补充道:“地底城的交易币有八十来种,都是用价值不同的晶石制成的,有些修行者都搞不清它们的换算比率,那是根据矿石资源的稀丰和晶石含有灵气的多少来算的,有可能每个月都要变,而且商堡里许多都是高奢品,有的法宝,要是拿亚美诺蓝石币去换,可能要装一车呢。所以地底城里还有纸币符银,是修行界银行发行的钱币,比较方便,不过都是大数目,也不够保险,毕竟都是道德约束,若是来一个大乘期的超级高手存心抢劫,银行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所以,地底城最高层次的交易一般都是以物换物,在修行界混,眼力非常重要,每天都有人看走眼而损失惨重,也有人通过赚差价而暴富。”
得得琪叹道:“哪里是我们这种做小本经营的平凡人能够相比的呢……”
萧徽羽道:“别这么说,炼药房在整个南浮都是享有盛誉的,爷爷是非常了不起的药者,不也有一些修行者慕名前往吗?平凡人活一世,修行者也不过是活得长久些的一世,并没有什么差别,只要追求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好,有的修行者经历漫漫岁月也不过是把庸庸碌碌的人生拉得更长,知识渊博的平凡人,看我们所在的宙宇,也许比修行者还看得透一些。”
得得琪愣住,一个拥有无限时空无限可能的修行者告诉她,修行者和普通人并没有不同,生活在一个修行者聚集的星球,她太清楚普通人和他们的差距了,他们拥有不同常人的天赋异能,拥有和宇宙般永恒的生命,他们跨越星河弹指一间,她怎么可能和那样的人一样。
不仅她,陆戎飞也怔住,一种领超万物的优越感每个修行者身上都存在着,修行者高常人一等,仙人高修行者一等,这是不管哪个星球的修行界都默认的常理,修行者应该爱护平凡人没错,但绝对不会觉得他们是和自己一样的。萧徽羽这番话明明有悖修行教条,却也好像挑不出错来似的,陆戎飞非常惊讶,他们认识五年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个神秘的修炼狂兄弟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羽环若有所思地点头,见大家都有些沉默,虽然她也羡慕修行者能飞能有大法力,但是她和萧徽羽的想法一样,并不觉得此间有阶层之分:“追求自己想要的就好了嘛,蜜蜂也能活得多姿多彩,你们说的那些什么西人,他们应该也不会觉得修行者有什么了不……”
还没说完,得得琪忙捂住她嘴巴,小声训斥道:“在地底城你要敢这么说,皮都会被扒一层,西人不是好家伙,他们那样自身懒惰依赖物质的种族怎么能和修行者比呢?爷爷虽然订阅《西邻快讯》,但是却非常讨厌西人,回去可别说啊。”
陆戎飞尴尬道:“琪爷,别忘了这里还有个做西人生意的呢……”得得琪瞪他道:“所以爷爷不喜欢你,死间谍。”
陆戎飞绝对是最好欺负的修行者,他非常大度,又开得起玩笑话,朋友从普通人到修行高手,他都真心交付。闻言呛了一口水,哇哇叫道:“有我这样可怜的修行者吗?我现在终于理解徽羽的话了,你往地底城一站,所有修行者都能被你气场逼退三分!呜呜,居然说我是间谍……”
萧徽羽伸手像对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向得得琪道:“别欺负我家小飞,这孩子活得多不容易,东西半球周回辗转,好不容易才搞得艘飞艇给我们坐坐。”
得得琪被逗得哈哈大笑,陆戎飞招呼来小二,吼道:“结账!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