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环闭上眼睛,她惊讶万分地发现闭眼后的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从前总是漆黑黑、仅仅能透过眼皮外面的光线的未掘之地,现在突然有了星芒。
奇怪的是,这个世界她好像并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灵识感受到的。
就在她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放光,微弱的紫色,她还不能辨析那颗光源的具体形状,它不在任何一根血管旁边,不靠近任何一个细胞,包裹它的仅是黑暗而非五脏六腑。但是,它又的的确确在她的身体里,散发着光芒,即使当她睁了眼再闭住,它还是在发光。
羽环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怎样神奇的变化,她欣喜若狂,这一定是修行的兆头,和她看书后的领悟有莫大的关系,她不禁感激起萧徽羽来了。
她却并不知道,一般人不经过筑基和修炼法诀,几乎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走到这一步。
她心里都要激动得流泪了:“这就是天地灵气,这就是修行的世界,原来这就是修行的世界!”
忽然想到当初才到落日丘陵的时候,自己饿了想偷吃的,卖力挖洞进到防护罩里看到那高端大气的飞行器,就是那般的惊讶喜悦,不,是更胜那时的惊讶喜悦!
因为,此刻她触碰到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是一个充满了无数神奇无数惊喜的世界。
羽环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踏入了修行的第一个境界:“旋照期”。书里说旋照期才能看到体内丹田生长出发光的莲子,但她只能看到隐隐搓搓的紫光,并没有小小莲芽的出现,所以,应该离旋照期还有一定距离。
虽然羽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感受到天地灵气体内就出现了星芒,这或许是某种运气,也或许大家都会这样,但是她明白自己离真正的修行者还有很远的距离。她骤然发现,自己第一个想要分享这份喜悦的人,竟然是萧徽羽,好想立刻冲回炼药房告诉他:我已经感受到天地灵气啦!我也有修行的资格了!
就在羽环神思之际,巨人已经穿过竹园,颠颠跑到了湖边,湖风一拂,羽环才清醒过来,她听到得得琪有些着急地在叫“妹子?小环?”,忙应了她一声。
得得琪呼口气道:“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晕过去了呢,怎么喊你那么久才应?”
羽环只觉攀着巨人的面颊不似之前那般费力,应该是身体吸收了天地灵气的作用,心情大好,道:“姐姐放心啦,我没事,唉!刚刚走神了。”
得得琪道:“想什么那么认真,我看这大木头人站水边也发呆好久了,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把我们淹死。”
羽环脑袋费力地向后转——湖色空濛,水面有若烟漫,果然是到了灸家的弯月型的“血之泊”旁,还看得到远处西北边的角堡和悬在半空的铁索桥。
畔边生长着一片红树林,暗红色的树干上长有许多弯弯曲曲的树枝,红色叶片小若婴舌,湖风一吹,劫走几抹深红飘落水面,瓣瓣若花,点开圈圈涟漪,在水里打着旋儿。湖里鱼儿若隐若现,时有鱼唇轻碰红叶,若美人之吻,妙不可言。
更怪的是远处还有两个人倒挂在红树上,乍一看如索命吊死鬼一般,一人长发如瀑向下垂落,一人短发随风吹拂,但细细瞧去,看身形应都是女子,离得太远看不清是谁。两人可能在练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短发道:“听说夸色湖有只巨鱼,哪天捉来喂喂,布谢那个家伙去了落日丘陵也不叫我们,不知道得了什么好宝贝。”
长发道:“夸色湖你都敢去?那只巨鱼很凶的,小心爹爹揍你。”
短发道:“他老人家和覆珑长老去系镇处理事务收并商户,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唉,人生真是无聊得发慌啊。你看我们都挂了五个时辰了,他们都不来找我们玩。”
长发道:“雪儿在和崔霖长老下棋,七妹在对岸看书,都不会睬我们。灸璃儿这些天有点怪,都不跑外面了,天天宅家里,好想踢她出去。”
短发道:“是啊,连灸璃儿在外头都玩厌了。唉,思思,人生真的好无聊啊,还不如在鬼马星域逃亡那几百年好玩……”
长发道:“你得了吧,那时候多苦啊,天天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现在悠悠闲闲就该知足了,这天还挺凉爽的,呵。”
短发道:“但愿今年的年会好玩一点咯……唉,真是浑身闲得长草啊。”
长发道:“让麻衣长老帮你拔拔草。”
短发道:“去你,我才不要理他,疯老头。”
两女离得太远,又背对着这边,正当羽环想要多偷听一点她们的对话时,巨人动了。
它把脑袋向上仰了仰,仿佛想让他们待得自在一些。然后他忽然曲腿蹲下,双手撑着地面,腰以下的部位突然开始快速解体拼合,健壮的小腿向后折,腿肚从中间分开,迅速展成一整块曲面木板,大腿也飞快地变型。
羽环听到“咯吱咯吱、哗嘭哗嘭”的声音,向下一看,巨人如同变形金刚一般,本来的腿脚向下一缩一展,竟变成了一艘木船。他腰间自动打开两块木板移到背部,旁边一左一右伸出来一条长木桨搭在小船两边。
不到两分钟,木头大巨人就变身成了一只“人船”,上半身就好像直接从船中央长出来似的,船体很大,装载十来个人都没有问题,非常威武壮观。
得得琪惊讶道:“大木头人居然变成了阿梭!他、他……这,究竟谁有如此神奇的机甲术,是灸家哪个长老吗?是中央城外的木匠工坊吗?”
巨人道:“吖——嘟!”一蹦身子跳进了湖里,“大船”溅起水花,摇晃了两下便平稳了,他腰间伸出的木桨泡进水里,飞快地开始划了起来,巨人长而壮的双臂也越过“船舷”伸进水里,好玩似的胡乱划着。
木头鼻子上的小厮面红耳赤,再也拽不动两边手的人,双手一放,得得琪和羽环抠巨人眼皮的手顿时上力,巨人嗷嗷大叫,眼看大圆珠子就要缩进脑袋里,在眼皮阖上前那一瞬,两人同时放手,从空中落下,哎哟哎哟跌到“甲板”上,哀嚎着揉着小腿和屁股。
得得琪苦着脸边骂边捏肿起的小腿,柳眉皱得一团,本来肩膀被镖伤了就疼,现在又加了一处伤了,哀怨的同时不经意地仰头一望,见那巨人鼻子上的小厮磨蹭着也想要跳下来,暗叫不好,大声道:“别让他下来吖嘟!”
“吖——嘟!”巨人比着斗鸡眼,用手指把小厮重新摆好放在鼻子上,见鼻子上的小人还是不听话地乱动就拈起他一只手臂,使劲甩摇他身体,羽环还听到得骨头劈里啪啦断裂的声音,不禁失色。
不管是人类还是傀儡,都经不起巨人那么折腾,小厮闷哼一声身体竟与手臂撕裂开,掉到了“小船”上,被溅了一脸血的巨人呆呆瞧着手指间的半只断臂,居然第一次发了除“吖嘟”外别的声音——“啊哦。”还带有略微的遗憾情绪。
羽环被脚边的血人吓得跳进得得琪的怀里,这是她第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这样的惨状,又和脑海中杜可风惨死的画面相印和,小厮挣扎的血手向她伸了伸,仿佛是要索命一般。得得琪虽然也有些胆颤,但平时治病医人见惯了也就没那么害怕,还在犹豫要不要帮那人止血的时候,忽闻怀里小丫头呜呜哭了起来。
得得琪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羽环再怎么机敏聪慧,也终不过是个小孩儿,便搂着她,手轻拍着她肩膀,柔声慰道:“不哭啊不哭,没有事的,乖啊……你看他断了手那么痛,流那么多血都不叫唤,肯定也是木偶之类的东西啦,小环别怕。”
羽环埋着的头抬了起来,眼睛红红的,肩膀还是一抽一抽的,问道:“真的吗?”目光却是不敢朝小厮那边觑上一眼,但是听他果然没叫唤,就止了泪水,又想到什么害怕的事般面色一白,眼泪又簌簌落下来,哽咽也问道:“他是不是死了?”
“没有,他还在眨眼睛呢。”得得琪抚着怀里女孩的丰美秀发,微笑道,“别怕,真的不是人,制造出他的人再给他接上一个手臂,他就又可以动了,半点不碍事。”
巨人把手里的断臂扔进湖里,低头一看,似乎觉得小厮很脏,也提着他衣脖子一把扔进了湖里,那人“噗通”一声落在几米外的水里,扑腾了两下便缓缓沉入湖里,只留下了几圈晕开血液的涟漪。
得得琪吞了口唾沫,呆呆凝望着小厮沉下去的位置,道:“他、他……跳湖逃走了,别哭了啊,乖……”
好在羽环也没看到巨人扔人的场景,只当得得琪说的是真的,心里舒了一口气,但眉宇间还是凝有郁色。她又想到在虎猫洞的时候,那晚在三岔口见到血淋淋的大叔,此刻今昔画面一交叠,只觉惨不忍睹,又是惊惧又是伤心。
巨人的大手笨拙地浇起湖水,一下一下擦拭着“船”里的斑驳血迹,叫嚷着“吖——嘟”。腰间伸出的木板仍旧飞速地划着水,转眼便过了湖心,向另一岸驶去,薄雾之外,依稀看得到一座水亭的轮廓。
一船三人离那小亭越来越近,渐渐看得到小亭的飞檐与密瓦,见到与家乡相似的建筑,羽环倍感亲切,心里也好受些了。
遥遥看去,那亭里有一个人,靠在藤椅上看书,衣着宽松,似乎是个女孩。
得得琪虚着眼睛使劲望着小亭,无奈道:“羽环你眼神好,描述一下那个人的样子。”
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被夸赞眼神好,离开家乡前一个星期,还在盘算要配眼镜呢。羽环把两手曲成小卷,当望远镜一样放在眼睛前,努力辨析着那个女孩的模样。随着“船”离对岸越来越近,所看到的细节也越来越清晰。
“是个女孩,她头低着,在看手里的书,额发垂下来挡住她面目了,看不清样子……嘴唇倒是看得见,像丹朱一般,嘴巴微微扬起,似乎是看到了书里好笑的地方。”
得得琪哭笑不得道:“还真是仔细,能有特点一样吗?丫头。”
羽环放下双手,一本正经地对得得琪说道:“特点就是很美。”又举起“望远镜”小手继续道:“颈项皮肤很白,比起脖子,脸颊显得略黄,不过还是比我俩要白,好白啊!”得得琪道:“肯定是灸家又哪位小姐了,唉,姓灸的这帮**,要不让吖嘟绕着走吧。”
“不!”决断的语气有些突兀,羽环道,“姐姐,就走这边。”
“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羽环点头,眼里蕴含着惊喜,“她……她刚刚撩头发的时候,我看清了,那双眼睛……你记不记得之前我向你问过一个小姐姐,在对巷买墨叶的时候,我和徽羽哥哥在对巷遇见的那个。就是她。”
那个买走所有碳烤小爬的女孩,羽环还记得起她当日的穿着——绣有曼陀罗花的大毛斗篷从头顶披下来,她穿着一件浅紫色紧身小衫,宽大的蓝色饰带束着高腰长裙,她的裙子上段如同荷叶一样蓬散开来,长长的宽袖从手肘垂下。
羽环问过好几次,得得琪当然记得,她比羽环还惊讶,“竟然真给你碰着了,你确定是她?”
“我还记得她双手手指微微拢着斗篷边儿的样子呢,就是她,她的眼睛和别人不同,”羽环摸着自己的眼皮,“同样是双眼皮,她的这条线却从眼角勾了上去,很迷人的。”
得得琪道:“长得和灸璃儿像么?”
羽环笑道:“灸璃儿?呵,这个小姐姐呀,可比她美多了。别看她现在穿着睡袍似的衣服,又宽又大,但即便是披着兽皮,也像仙女一样好看。她坐在那里,我就感觉,整个湖都安静了。”
得得琪奇道:“有那么神?灸家的小姐我也见过好几个,这位,难不成是七小姐灸瑰?”
“灸……瑰?”羽环喃喃念道。
“船”顺着清风,向对岸小亭划去,在雾霭弥漫的湖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漾开的水纹。
清风过处,对岸红叶若雨纷落,吹在暗翠色的密瓦上。
亭檐下头的石桌上摆着一只青色茶壶和一只茶杯,几缕茶烟升起,暗示杯里茶还尚热,藤椅缓缓摇着,时不时传来翻转书页的声音。
少女脚边有一只炭炉,炉中滚水翻腾,蒸起的大团水气触碰到寒冷的空气迅速凝为白色烟雾,她的身影罩在氤氲中,飘飘渺渺,似仙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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