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坐在高台上的中年夫妻,似乎在等着他的否认,侮辱了当今皇后还不算最可怕,最可怕的是得罪整个弘农杨氏。
想着朝廷下只手遮天的大将军杨骏,中年人都快哭了:“阿绪,她所说可是真的?”
崔旭自然不可能承认。
顶着大大的肚子从高台上走下来,厚厚的下巴上全是肥肉,都快把脖子遮住了,胖胖的脑袋仿佛是直接按在上面的一般。
“据我所知,我那兄长的宝贝女儿早已随着他一起遇害了,真不知姑娘是受何人挑唆来坏我清河崔氏的婚事。”
他的不承认不仅在崔冉的意料之中,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承认了她便等于承认他们是庶出,苦心经营几十年是名誉可谓是毁于一旦。
再加上崔冉眉眼平和,没有一丝慌乱,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众人更加坚信她是清河崔氏真正的嫡系。
然而他们都是没有实权的少年,为她做不了主,纵然有心也是白搭。
那取笑崔冉的中年人唇角荡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无财无力还妄想夺嫡,真是痴人说梦!
这时,一声轻笑从人群外传来,只见白衣胜雪的绝美少年不缓不慢地走进人群,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在她面前站立道:“清河崔氏?”
那声音靡哑,双手拢于袖中,身姿笔直,慵懒却又高贵,他微微侧头,一缕青丝倾泻在胸前。
他的长相明明是那么的妖媚,可是气质却宛如雪峰之巅,清贵到不可攀附。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呼吸一滞。
在他毫无掩饰的气场之前,崔冉的语气不自觉多了几份恭敬:“是。”
他扬唇一笑,伸手扯下了束缚在崔冉发丝上的丝带,青丝倾斜而来,透着幽香阵阵,英俊的郎君立马变成了一个风姿卓越的美丽少女,众人的喉头一动。
不仅是美,特别是那清纯中又带着一抹风情,因为太长而翘起的浓密长睫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算不上高到也不低,乌黑的发丝包裹着她的小脸挡住了她刻意修饰出的棱角,这种反差,让人不禁想到,不过把头发放下便如此撩人,那穿了女装岂不是尤物一个?
“噢,是你啊。”不同与他们的惊愕,裴子翊笑得温柔,声音宛如溪水。
“子翊,你认得她?”申公错愕地看着裴子翊道:“荒唐,实在荒唐,一个小姑居然敢动手杀人,这般粗俗的女子,若真是清河崔氏之后,真乃公卿之耻!”
一个月前他也这般训斥过花天酒地的裴子翊,此时不知是不是因他的华光太盛,语气里多了几分恭敬,就连称呼也从混账小儿变成颇为亲昵的子翊。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认识的崔氏阿冉更荒唐呢。”
崔冉的小脸有些白。
“子翊,有多荒唐?”说话的正是那中年人,好不幸灾乐祸。
“她啊。”裴子翊突生一抹促狭:“一个姑子孤身入建康,逼得南宋权贵尽低头,最最荒唐的是,她三番四次的戏弄卫儴,竟还能全身而退,你说这哪是姑子,怕是这汉城的公子都逊她多矣。”
众人脸上的笑容一僵:“三、三、三戏卫儴?那号称恶鬼的虎贲大将军卫儴?”
裴子翊笑盈盈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崔冉点了点头:“是啊。”
全场再次哗然,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从错愕到了钦佩。
卫儴是何人?
南宋的三大重臣之一,跺一跺脚,建康都得抖三抖的人物,战场上更是一匹饿狼,可所谓无往不胜。
“不仅如此,我出游建康在南宋境内被人抢走了物资,也正是这位小姑帮我夺回来的。”这锦上添花的正是卢朗。
裴子翊唇角的笑意更甚:“我就说小姑胆识过人,不似寻常女郎,果然也只有公卿之后,才能养出这般聪慧英勇的小姑。”
这番话的意义在于,崔旭不认没关系,只要众人以及清河崔氏的族长明白这个崔冉究竟有多少本事便好。
这一刻,崔旭天人交战。
在朝廷上八面玲珑的他,少有如此哑口无言的时候。
“大家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问话的是刚刚闹过洞房出来的嫡长子们,本该春宵一刻的裴俊也一脸苦笑地站在其中。
申青连忙跑上去说了此时的情况。
以裴俊为首的嫡长子们脸色都是一黑,一个身长腿长的青年最先走出来,他负手而行,微笑道:“清河崔氏的嫡长女?说来,这还算是我的姐姐呢。”
他穿过人群走到了崔氏阿冉的面前:“不过年幼时便听说姐姐与伯父一同过世了,不知小姑你从何来?”
天知道崔冉现在多想一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阿扬,当真没见过姐姐?记得姐姐离开时还在那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咬了一口呢,在眼睛下面,不知那咬痕还在不在。”
六岁的崔冉刚刚经历了痛失双亲之痛,这个叔父就想族长说,阿冉的父亲没有儿子,日后没有能撑起家业之人,于是为了家族族长便谎称阿冉已死,将崔旭一家扶上了正位。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嫡子的遗孤,族长自是舍不得让阿冉真的死,于是瞒着崔旭一家人将阿冉送上了山,而离开那天,恨得不行的崔冉在年幼的崔扬脸上咬了一口,生生咬出了血,在族长的拉扯下才松开了嘴。
一晃这年,看向他的眼睛下面,那块牙印还在,众人更肯定崔冉的身份了。
崔扬打死不承认道:“这是燕儿小时候胡乱给我咬得呢,你莫要胡说。”
“崔公子怕是贵人多忘事,记错了吧?”裴子翊微微一笑道。
“子翊。”裴俊走了过来:“别人的家务事,哪里轮到你到过问?”
崔冉抬头看着他,眼眶有些湿。
他蛰伏多年怕的便是在羽翼未丰之时被大兄视为威胁,斩断其臂,而如今他在看见她的为难和困惑之时,坚定不移挡在她的身前,从行动告诉她,天塌了,他会顶着,风雨来了,他会挡着,而她,只需要静静地说出自己想要什么。
他都会给她。
裴子翊,何至如此?
崔冉抿了抿嘴,下定决心道,阿冉你是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不是来摧毁他的将来,你欠他的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