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之间,杜桑真的有些飘飘然了。这场为了庆贺战争结束以及首都师团千里狂飙突进之伟大业绩的酒会已开了三天,每一天都有络绎不绝联翩而来的军政人士向他敬酒致意,那种之前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失落与彷徨、歇斯底里与受宠若惊,此刻都已转化成为一览众山小式的睥睨感。是啊,绵亘数年的战争,在他和他所率的首都师团的奋战下得以结束,而他也通过为哈基斯陛下扫清帝国内部的敌人得以跻身帝国高层,身居要职,还有什么比这些辉煌的成就更令人志得意满的呢。此刻,他自感有些不胜酒力,笑着推脱掉帝国国防部长及其夫人的盛情奉承,将手中空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上,微微摇晃着走进舞池,想要寻找一位名姝共舞,同尽鱼水之欢。
不远处摆满各式菜品佳肴的长桌旁,申亦澈呷着酒,冷冷的注视着这个满面红光,步伐轻飘的后起之秀。
与杜桑一同晋升,现任首都师团参谋长的Mars见状,端着杯酒款款走来,举杯道:“祝贺您,申前辈。”
申亦澈不明所以地笑笑,举杯回礼后一饮而尽,脸上仍是那种不卑不亢的神情。他把酒杯顿在桌上,又向里续了半杯,举起来对着Mars说道:“你我虽不是同期,但同为陆士,就该按照陆士之礼节相待。来——”说着申亦澈与Mars两人碰杯,各自饮尽。
“得蒙申前辈包纳,后辈不胜荣幸。”Mars望着舞池里纷杂的人群,不无感慨地说,“但愿战争真的结束了。”
申亦澈知道,Mars已对“知行社”始末有所了解,此言中的“战争”指的并非是与联邦之间的战争,而是尚未爆发,而又没有人知道何时爆发的帝国内部的冲突。他虽已想到,却并不愿和盘托出,只是笑着回答:“你和杜师团长已经成功的终结了战争,还谈什么是不是真的结束了。”
Mars语气里却透着一股悲凉:“前辈,虽然身为后辈不便多言,然而在下还是要为杜桑师团长说句公道话——他不想与前辈们为敌。”
“哼。”申亦澈背转过身,用叉子在盘子里叉起块烤鸡塞在嘴里咀嚼着,“既不想为敌,那就交出首都师团,去宫里好好和费雪公主过他们那甜蜜而幸福的日子去!如果没有这个觉悟,恕我有失前辈体面地说一句,我无法相信你和他的诚意。”
“一切的一切都起源于一场决然的盲动。”Mars苦笑着,“当然,我也实实在在的参与其中了,甚至起到了推动作用。”
“你还有些自知之明。现在认清局势还不晚,你可以不加入我们,如果真的到了刀兵相见的那一天,我希望你保持中立,这也是为了你个人。”
“感谢前辈的劝导,但我依然选择同我的上司站在一起。”
“忠诚一旦选错了对象,那就是愚昧。”
“献身愚昧何尝不是一种救赎。”
申亦澈用餐巾揩揩嘴,整了整衣领。
“话已经都说到了,怎么选择就是你的事了。说老实话,我们都不希望事态严重到那种程度,但是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们身为帝国军人是不会退缩的。”说罢,申亦澈挎起桌上的军帽,决绝地离开了酒会。
Mars的余光一直将申亦澈送出门外,之后缓缓地走开了。
灯红酒绿之中,帝国的一天又落下了帷幕。
回到自家宅邸的申亦澈已是十分倦怠,但是当他看到客厅中坐着高行明时,他仿佛又恢复了活力。
“高师团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申亦澈笑着示意高行明坐下,自己也坐在沙发上,为高行明斟了一杯酒。
高行明接过酒杯只抿了一口便放在了桌子上,冷峻的面色令申亦澈也不寒而栗。
“松川,你应该知道帝国军队要重新整备空军的计划吧。”高行明注视着申亦澈,幽深的双眸似一把利剑闪烁着寒光,“原空军第1强击飞行师团长陆炳哲升任空军总长,议会将提名你接任他的原职务。”
申亦澈先是愕然,脑海中浮现起酒会上与Mars的对话,尔后便靠在沙发背上,目光中陡然升起杀机:“哼,果然要先抢回战斗力最强的近卫第1机甲旅团吗,怕不是那么容易!”
高行明接着说道:“现在我们‘知行’同志已经聚集在帝国防卫本部,诸位麾下部队,正在开赴首都途中。我是专程过来接你的。“说着高行明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预计三个小时后,各部队将完成集结,我们现在马上前往防卫本部,与各位师团长会合。”
申亦澈抱着双臂,良久才叹道:“那就这样吧。”
三个小时后,一身作战装束的申亦澈与高行明联袂走进防卫本部指挥中心,金炯旭迎上一步,说道:“寒庵、松川,刚才尹学敏中将和车完造中将先后来电询问部队为何异动,我们怎么办?”
申亦澈大步流星走到控制台前,在大银幕上调出帝国军各部所处位置态势图,举起指挥棒向金炯旭指点着:“不要管他。他们麾下的精锐师旅团尽在我们掌中,可惮者唯有驻扎在胜利门的第90师团和相距帝国议会不远的首都师团。星窝,你马上令你的357旅团包围胜利门,将第90师团全员缴械。”说罢,申亦澈转向高行明,“寒庵,你的55师团马上开到帝国议会,将议长和议员们‘保护’起来。”最后,申亦澈命令韩三允率第241师团前往王宫,由他与朴也烈亲率近卫第1机甲旅团和第69师团经由和平大街与真理路自南北向首都师团钳击。
夜幕中,“知行社”众成员在防卫本部为握臂发誓共进退之后便分头率领麾下赶赴各个要地,轰鸣驰骋的战车与卡车,如漆黑的巨蟒般从不同方向涌入灯火通明的帝国首都。
“陛下!陛下!出事了!”Singh不顾卫士的阻拦,冲入哈基斯寝室,对着拔剑在手的哈基斯惊恐地说道,“军队哗变了!”
“嗯?!”哈基斯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此时进行人事调动必然会引起帝国军队的不满,但没有想到其结果竟这样严重,事态发展的竟这样快。
“尹学敏和车完造在干什么!他们连自己的部队都掌握不了吗?!”哈基斯将手中的剑丢给一个卫士,自己站起身开始着装,“预备军团呢?预备军团情况如何?”
Singh咽了一下发干的喉咙,这才镇定下来:“尹中将和车中将均声称与所部主力中断联系,不过位于胜利门附近的90师团似乎并未参与叛乱。另外帝国议会已被第55师团控制,杜桑正在率首都师团向那里驰援。”
哈基斯系完最后一粒纽扣,将披风穿戴好,从卫士手里接过剑收剑入鞘挎在腰间,才不急不徐地对Singh说:“一会儿‘哗变’,一会儿又是‘叛乱’!你太慌张了。”思索片刻,他接着说,“就算他是场‘叛乱’吧,叛乱军一定会派一支部队像这里进发,我们现在立即前往城外的Rakryan,与预备军团会合。”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一阵骚动,不多时,已有两三名第241师团的士兵冲入寝室,Singh急忙掏出手枪射击。其中一名士兵应声而倒,剩下的一拥而入,哈基斯也不迟疑,拔剑接连挑开两个士兵的枪,砍倒一名刚刚冲进来的军士。
与卫士暂时击退涌入的士兵之后,哈基斯举起桌上的烛台击碎窗户玻璃,拉着Singh跳入汩汩涌流的Gamelan河中·····
此时正在率部沿议会大道向议会前进的杜桑终于获悉了局势:南北西三个方向均各有一个师团,其中南北方向的两个师团正在向自己迎面扑来,情急之中,他在指挥车中焦躁的锤击着桌面,试图令自己因酒会而神志模糊的大脑重新得以振作。
“该死的,也许我就不应该同意陛下的人事调度方案!是啊,这是议会老爷们的事,我为什么要站出来!”
Mars注视着桌面电子显示屏上的动态图,冷冷地答道:“不站出来你可能连今天都见不到了,师团长阁下。”望着再度陷入沉默的杜桑,Mars痛苦地转头看着车顶,“给我留一个联队,我负责阻击南北来敌,你立即率首都师团主力向东撤退,议会和陛下都不要管了。出城之后转向Rakryan方向,那里的预备军团应该还没有动。”
“你?!”
“听着!”Mars断喝一声,将杜桑试图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喊叫堵了回去,“只能这样了!区区一个师团,于大局何补!你和预备军团是陛下手中最后的底牌,现在预备军团情况不明,你就更不能拿着这么宝贵的部队去做无谓的牺牲!”
杜桑沉默了,然后周身仍在痉挛似地抖动。
Mars知道,那是杜桑表示默许地信号。
“命令。”Mars举起送话筒。“第1联队停止开进,随我就地组织防御,其余部队在师团长率领下立即东撤,赴Rakryan与友军会合,祝各位行动顺利,以上!”说罢,Mars令司机短停片刻,尔后抄起车角的一支L-1突击步枪,跳下车去找第1联队了。
沿来途归去的杜桑望着窗外,久不作声。
在第1机甲旅团与第69师团凌厉的打击下,第1联队仍坚持奋战达一小时之久。最终,第1联队遭到全歼,Mars被生擒。
看着被打成废墟的三条街道,Mars渐渐昏迷过去,任由两名士兵将他拖行至申亦澈面前。
申亦澈注视着这个上午还在和自己同赴一场酒会的陆士后辈,心中居然升腾起爱怜之情,待Mars稍稍清醒,他叹息着说道:“你不必如此的。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生的机会。”
Mars笑了笑,费力举起手揩去嘴角的残血,随后在两名士兵的搀扶下艰难的站起身来。
“不必了,请给我作为一名帝国军人最后的尊严。”
“好吧。”申亦澈只好打叠起那转瞬即逝的慈悲,命那两名士兵将其拖行至其余被俘者中间,准备将其一并处决。
临刑时,Mars高举双臂,大声疾呼:“帝国万岁!”
随后,一阵轻快的枪声响过,他的身体被骤然洞穿。面对着眼前行刑的士兵,他笑着向后颓然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