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抚河面春风温柔地包覆两人的心房。
“这样就不必害怕了。”
犹如极寒之地的冰川一般，面露凶相的海蛇倒在男子的脚边。
男子那晒得黝黑的身躯结实强健，手臂粗壮强大能够轻易的将巨剑挥动，对峙巨型海蛇时如同鬼神般勇猛的他，如今以变回稳重温和的年轻人。
“妾身该如何表达谢意呢......”
女子的美貌让身上华美的琉璃色打挂都显得逊色，她拥有乌黑的秀发和白皙的皮肤。双颊红如晨曦的她，陶醉地凝视着男子。面对替自己解决了长年的痛苦——海蛇——的他，女子的胸口产生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这远非“兴奋”“安心”所能比拟。
“......阿华姑娘。”
不过是被他的声音呼呼，为何就感到如此幸福呢？
男子腼腆又羞涩地呼唤着女子的名字
“阿华姑娘。”
他悦耳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摇荡在变暖的小河上一样，使得女子窥见原以为绝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若能和他结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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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把那个赛艇社赶离这条河。”
刘叶集正在南都六合镇边的某个老旧的庙宇里聆听神明的吩咐。
“一直以来，妾身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再也忍不下去了。”
经过屋檐底下什么也没有挂，不知道可否称为拜殿的地方后，便是被细板墙围绕的本殿——连香油钱箱也嵌在板墙里。
不过，虽说是本殿，但其实只是建在被桦树所包围的空地旁，一座无人的小庙宇而已，至少还没德龙寺的四分之一大。比起刘叶集所见过的弥勒尊佛镇守的雪兜寺相比，显得寒酸不少。
“......您是桃花龙女......对吧？”
本殿的碎石子地上铺了张草席，这位女子就躺在上头用手捂着腰，一边喘气一边恶狠狠地瞪刘叶集一眼。她的虹膜呈深沉的蓝色。
女子穿着泛黑的藏青色打挂，长长的黑发没有光泽，干燥散乱，她额头上有三个看似桃花花瓣的印记，那冒着冷汗的脸庞以人类的岁数而言，大约是四十岁。女子的五官虽然秀美，但现在却痛苦地皱在一块。
“不然妾身看起来像什么？”
“闪到腰，而且觉得很痛的人？”
“无，无礼之徒！这才不是闪到腰！是不敬的凡人对妾身下的毒手——好痛！”
勉强撑起身子的女子发出呻吟声，刘叶集连忙跑上前去。
“看到‘龙’这个字眼，我本以为是很威风的神明......”
刘叶集一边替她按摩腰部，一边嘀咕。
刘叶集和上个月认识的小正太——契此依旧通过社交软件保持着联络，而且对神明产生些兴趣。昨天“言述之簿”浮现‘龙’这个威武霸气的字眼，深受吸引，刘叶集马上出发，谁知道“桃花龙女”竟然是个命令他赶走赛艇社的腰痛女子。又是想吃披萨，又是小正太，又是腰痛......近来的神明究竟怎么了？
“哎，‘龙’这个字只是敬畏她的凡人所添加的名号而已。”
红普踩着碎石子缓缓走进，摇了摇尾巴，就地坐下来。
“她本是住在渔村的桃花岛龙神，或许凡人比较熟悉‘东海龙王’却不知道它有一个私生女。”
“东海龙王？”
刘叶集感到非常的诧异，但凡华夏人没有一个不知道东海龙王的传说。
“凡人原本把她视为在海上作业时带来吉兆的神明，但后来却有人把她丑化成鬼女，专门诱惑壮年男性的恶灵。”
刘叶集忍不住瞥了躺在一旁的龙女一眼，她该不会真如传言中说的吧？
“......尔虽然是狐狸，却有贤者之姿......”
扶腰呻吟的龙女依然趴在地上，她只是转动眼珠仰望红普。
“......是狐神老爷的血亲？”
“正是。”
面对龙女的疑问，红普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龙女，回到差事的话题上。你说的赛艇社究竟是什么？”
刘叶集五味杂陈地看着红普把自己这个差使搁在一旁，径自询问起差事的内容。其实刘叶集不介意红普自行推进话题，但只希望它能稍微给自己一点面子，毕竟他才是差使啊。
“容妾身道来......妾身真是太不甘心了！”
不知道因为腰痛还是懊恼，龙女美丽的脸庞再度扭曲。
“那是发生在前天的事。妾身从原本的龙形化为蛇形，在河边晒太阳。”
龙女一边接受刘叶集的腰部按摩，一边娓娓道出事情的经过。
“那一天阳光明媚，微风吹拂着妾身的鳞片。在横渡河面的安谧时光中，妾身不禁昏昏欲睡......”
不小心在草丛里睡着的龙女，只觉得眼前突然一暗，随即因窜过背部至腰间的剧痛而惊醒。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痛又惊地愣在原地，后来才发现人类的脚跨过了自己。换句话说——她在睡觉的时候被人类踩到了。
“妾身绝不会忘记......那人的背上刻着‘李瑞’两字，他正是以河边为据点的赛艇社成员。”
龙女咬牙切齿地说道。
“换作从前，要惩罚践踏妾身的无礼之徒轻而易举......纵使引水没顶，五雷轰顶，牛车辗裂，也难消妾身的心头之恨。”
龙女的怨恨如此之深，看来她是真的很痛。
“可是现在......现在妾身已经没有那种力量了......”
龙女懊恼地紧咬嘴唇，垂下头来。
“凡人早已不把住在六合的妾身放在心上......”
虽然被称作龙王，在河边有座庙宇，但力量逐年衰退。获得精良治水技术和多元交通工具的人类，早已遗忘住在河边的龙神。
人们早已遗忘曾有神明在保护无可取代的水源，以及人货往来的桥梁要道。
受到践踏、受到伤害的不只有她的身体。
龙女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话语，既微小又虚弱。
“居然偏偏踩到化成蛇形的神明......”
刘叶集把扶腰呻吟的龙女留在庙宇，来到六合河边。
他在地图上查过，六合川是唯一一条贯穿城镇的生命之源，从前便是当地人民的命脉，乱世中的兵家必争之地。顺着河流下去，贯通南都的八佰桥镇。桥镇——八佰桥就是华夏的名桥之一。涂成橘黄色的桥梁栏杆上安放着小石狮子，与周围的红叶互相映衬，格外引人感怀。
“啊，好奇怪的扁舟。”
红普在刘叶集身旁坐下，望着行驶与水面上的艇。某个年轻男子乘坐的红艇非常的长，宽度却很窄，只能容一个人乘坐。艇两侧的边缘很低，几乎和水波荡漾的河面一样高。
只见小艇配合着运动员用尽全身之力划动的桨，轻快地往前推进。
“那就是赛艇社使用的艇。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竞速用的。”
每划一下桨，船身便大幅移动。刘叶集看着水面上滑行的小艇，发现男子的T恤衫后方，印着南都境内某所大学的校名及个人姓名。
“原来那是大学的赛艇社啊......”
刘叶集不知道南都的大学赛艇社会跑来这里练习。仔细想想，虽然位于六合县，但从南都搭乘电车只需十分钟左右便能到达，这里作为练习场并不算远。
“居然不是为了渡河或移动，而是为了竞速的船......”
红普兴味盎然地竖起耳朵，视线追着小艇移动。长年隐居德龙寺的它似乎每天都有新发现。
“话说回来，狐狸，在神明中还挺有名的啊。和弥勒是好友，就连不经传的龙女，都一眼看出你的身份，听你口中说的狐老爷是太古之神？”
虽然刘叶集完全不知道神界里究竟怎么定义神明的身份地位的，但总总迹象表明，红普在神明的世界里真的很吃得开。
听了刘叶集的话，红普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河面上，但它略微得意地摇了摇尾巴。
“虽然我没有翻天覆地的本领，但我不仅古老，而且还是老爷子的亲信。毕竟老爷子在神界里名扬立万，我也是掌握着与这片大地息息相关的一些灵迹。时代变迁，狐神一族隐居了起来，已经没有多少凡人知道了，所以你现在见到的我是‘力量衰退’之后的样子。”
见红普特别强调“力量衰退”这几个字，刘叶集不悦地看着它。
“......对不起，是我孤陋寡闻了。”
说起来应该对“掌管灵迹”的神明过意不去，但刘叶集是第一次听说狐狸的由来，所以不由得仔细思考了起来。
刘叶集从红普身上移开视线，发现南边河岸有栋看似会馆的建筑，大大的入口朝何川敞开，里头是收放船艇的仓库。从仓库到河边，类似木夹板的浮桥紧连着岸边的石板路，以便社员搭乘浮在河面上的小艇。
“大学生啊......”
望着在亮白色的会馆前做着伸展体操或休息的人，刘叶集喃喃自语。在一两年前，刘叶集同样是学生，现在他觉得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现在他的朋友变少，除了和王木良一起玩网络游戏外，几乎没有娱乐可言。不过，大学时代的刘叶集会参加社团活动，生活过得还挺充实。
“说起来，昨天我才收到大学文学社寄来的同学会明信片......”
现在的刘叶集没脸大摇大摆地去参加大学同学会，所以没有细看就把明信片丢进抽屉。就算去了，也只会抱着自卑感回家。刘叶集难以向再次相遇的同学提起自己现在的生活。
“踩到龙女的就是那个人吧？”
正当刘叶集想象着“出席同学会”这一惊悚故事时，红普用掺杂了白毛的前脚趾指着某一个男学生说道。
那个男学生刚下小艇，正和一个看似社团经理的女学生在说话。肌肉隆起的手臂从短袖下露出，而T恤衫后方印着“李瑞”二字。
看着那对男女有说有笑，大学时代的回忆突然闪过刘叶集的脑海。对了，写在那张明信片上的干事名，正是“那个女孩”的名字。
那个露出腼腆微笑的女孩。
刘叶集轻轻闭上眼睛，甩掉回忆。比起那些事情，他现在更该去思考神明交办的差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