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春寒料峭,盛京街上少有行人,原本盛极一时的寻烟楼此刻亦是大门紧闭,整个盛京都很寂静,似乎是沉睡了一般,如含苞待放的春花在静静的等待着什么,蕴藏着什么。
长安街上一队披麻戴孝的人正缓缓走过。
陆家的二姑娘走了,还没等海棠花开就走了。
世人皆叹可惜,可惜了那敬文侯府的二姑娘,花儿一样的年纪,就这么去了。
花谢亦有再开的时候,人死便不再复生了,就像是深知这世间疾苦一般,不愿再重来。
“老舅,你看,那就是陆家丫头的灵柩。”寻烟楼上,少年身穿一身象牙白的乌金云绣衫,黑金色的斗篷将他整个人笼住,手间捧了个手炉。生得俊郎的面容上看不出悲哀或是喜乐,话语间吐出的浊气在眼前缭绕。
旁边的少年一袭竹青色的苏绣月华锦衫,衬得整个人修长,负手而立,袖口用金线绣成的祥云纹和腰间的和田玉佩,显示出地位的不凡,与旁边的白衣少年相比,竟多了几分仙气,让人不禁遐想是九天而来的仙人。
如玉的皮肤在寒风中微红,一双眼睛生得极为好看,仿佛是盛京夜里的烟火灿烂,转瞬即逝,剩下的便只是一片冰冷,少年眸光微动,望着楼下被八仙抬着的灵柩,睫毛颤了颤,红唇欲启,思绪却又在风中停留。
说起来,他与这陆家姑娘并无瓜葛,也未曾见过,为何今日要来与她送行?
“老舅,老舅!”郭齐麟伸出手在云庭面前晃了晃,他本就是畏寒的人,这种时日本就该在府上围炉夜话的,却被这个舅舅拉来吃酒。
眼看着那行人越走越远,云庭不知为何心中思绪万千,握着折扇的手一紧,忽而听到身后的动静,并未回头。
“殿下,下雪了,进去吧!”郭齐麟回头一看正是云庭的贴身护卫,九寒。名字倒是很应景。
“去跟着他们。”云庭未回头,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眼里除了方才那一瞬,未曾有波动,仍是冷漠如常。
“是。”郭齐麟见九寒进屋没几步,眨了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
陆璟棠是病逝,加之又只是个小姑娘,丧事不宜大办。
“放开我,放开我!”陆璟棠从梦中惊醒,来不及翻身,却见四周乌漆嘛黑,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由于刚才是被惊醒的,挣扎了一番,现在她有些缺氧。
等平静下来,她才意识到。
什么情况,她明明挂了,怎么又在这里?
仔细回忆起来,她的确是死了的啊?生前是被噎死的啊!
明明一辈子都是平平淡淡,虽说没做过什么救济苍生的好事儿吧!可也没做过十恶不赦的坏事儿啊!连小学被人家收保护费收了整整六年,到初中都还坚持每周多要一份零花钱,生怕人家下次不找她要了。从小就是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家长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虽然这几年从了政,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混得不错,可也没参与那些勾心斗角的勾当,更没去搜刮民脂民膏,为官算不上清廉,可总归是两袖清风。
她是真没想通为什么她是在家里吃馒头被噎死的,因为没人发现,就这么走了。
陆璟棠思考了一番,她这是重生了?还是穿越了?
不管了,总之她得先出去,不然这辈子就是被憋死的,重来一世,再怎么也要风风光光的死啊!
她撑起双臂,试图推开头顶的盖子,可奈何女子气力有限,她做不到。此路不通,另寻他路。陆璟棠又侧了侧身,用手去敲打旁边的棺材壁,两下,两下,三下,两下,两下,三下,反反复复。
抬棺材的八仙似乎听到了什么,脚步一顿,互相望了眼,像是不相信,又继续抬着走。
陆璟棠敲烦了,干脆蹬了脚棺材,随口说了句:“有没有人啊!闷死老娘了。”
这下几人听的清清楚楚,又都停下,见前面的几人停下,敬文侯府的管家跑上前来道:“怎么回事?别误了时辰啊!”
只是见几人惊恐的脸色,福叔也有些惊恐,又问到:“到底出了什么事。”
其中一人颤抖着声音说:“有有有动静,棺材,棺材里头有动静。”
见福叔面露疑色,抬着棺材那几人都把棺材望地上一放。
几人就这么盯着棺材,没过多久,里面有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福叔也是一惊,有些胆子小的便悄悄议论着:“会不会是诈尸啦?”
福叔忽然瞪了他一眼,厉声道:“别胡说。”听着里头的敲打的声音越来越急切,福叔犹豫了会儿,对几个八仙喊到:“开棺!”
“这,这这使不得啊!”其中一人说到,他觉得眼下这种情况还是早些入土为安的好,继续道:“这已经封棺了,再开棺,不太好吧!”
像是听到了外面有人在争吵,陆璟棠心中又有了一丝慰藉,接着继续敲打棺材壁,很急切。
福叔眼下更坚定了,一字不变的继续道:“开棺。”
几人无奈,只好就地撬开棺材,队伍末尾的人也瞧见了这情形,都围过来看。
几人合力,棺材盖被撬开了一角,来不及看里面的人儿,再一起往前推一把,众人只见棺材躺着一个少女,面色惨白,连紧闭着双眼都能看出神色憔悴,骨瘦如柴的身躯连身上这件寿衣都撑不起,当真是应了那句弱不禁衣。
众人心中哀叹,福叔闭了闭眼,终于像是死了心一般。
就在这时,陆璟棠突然睁开那双大眼睛眨了眨,疑惑的看着眼前众多中陌生的脸。
靠!睁眼就被围观,她是投生成了熊猫嘛?
陆璟棠像是有社交恐惧症一般,才睁开眼睛一小会儿,就又晕了。
不过光是这一小会儿就够众人恐慌的了。倒是福叔,一副欣喜若狂的神色,跪下磕了好几个头,嘴里念叨着:“夫人保佑,在天有灵啊!姑娘她果然命不该绝。”
……
陆家二姑娘活了,一时间。酒楼茶馆人们热议的都是这个起死回生的话题。
不过,活是活过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那日昏睡的陆璟棠被福叔一行人抬回了敬文侯府,请来了大夫一瞧,说她并无大事,许是受到了惊吓,等醒来就好了。
可陆璟棠这一睡竟不醒了,如今敬文侯府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沁灵斋里,那株海棠早已没了生气,从陆璟棠走后,它便像是悲哀一般也鬼使神差的不复往日的生机勃勃。从前开花是极好看的,花瓣纷纷飘落,和冬日的雪并无区别,就是这颜色娇艳了些,少女沐浴着阳光坐在底下独自一人对弈,并不嫌海棠花的花瓣落在棋盘上扰乱了她的心思,反而是温柔的拨开多余的棋子,她这哪里是下棋,分明是借棋盘赏花。
如今,这株海棠上盖着厚厚的雪衣,已是枯枝败叶,连同着一旁的栀子都像是一夜间经历了霜打一样,枯叶上的残雪化成了水珠滴答滴答的落下。
这是陆璟棠的好友赠送给她的。
京墨端着茶水路过时撇了一眼,叹息了一声,进屋去。
京墨开门推开木质的门,“吱呀”一声,守在床榻边上的青黛看过来,京墨一边把茶水端到桌上去。一边说着:“方才谢姨娘房里的柳妈妈又在院儿外东张西望的,说是要进来瞧瞧姑娘,被我给拦住了。”
京墨将茶杯递给青黛,自个儿也坐在了边上,伸手烤着冻红的双手,时不时的对着嘴哈一口热气。
二人围着火炉,青黛接过热茶握在手中,柔声道:“都是些表里不一的东西,等姑娘醒就劝劝她好生看清些月华楼里的。”
京墨手考暖和了,拿过边上的一个竹篮子,做起了女红,无意的开口道:“也不知姑娘什么时候能醒。”
青黛瞧了眼榻上的陆璟棠,眸中流露出忧伤,不过又对着京墨淡淡的笑了笑,说到:“总能醒的,但愿这一劫,姑娘过得安好。”
陆璟棠醒来,看见的是挂着的香囊样的小物件儿,起身环顾四周,这里的布置看着还挺喜庆,比她上一次睁眼看见的披麻戴孝要好的太多。这间屋子里都是古色古香的调调,剪窗跟前放着一盆兰花,往外一看就是一株海棠花,如今开得正好,偶尔还有花瓣会随风飘进来,落在纸墨笔砚摆放整齐的书案上。陆璟棠倒是很喜欢这样的格局。
再转身,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她走进一瞧,铜镜前出现了两张一般无二的脸。
这是陆二姑娘?
陆璟棠感慨,陆二姑娘的这幅皮囊生得果真好看,肤白如雪,眉目如画,额间一朵梅花衬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妩媚,腮边的两抹红就像是所有新娘子都该有的一样,她的脸颊也是如小酌之后的微醺,那双灵动的杏眼看了眼铜镜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