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国,信陵君收到了告急信,深受触动,说什么也不能第二次做胆小鬼了。他说不动魏王出兵,就精选了门徒数百,出动马车百余乘,要亲自去和秦军拼个死活。
信陵君站在为首的一辆车上,视死如归。在驶出大梁夷门时,忽然想起,要和掌管城门的一位老爷子侯嬴告个别。
此次去邯郸,这城门是回不来了;死之前,先和老头儿说两句闲话吧。
不想,这一闲聊,就聊出了震动天下的一件大事,成就了信陵君的一世英名。
刚搭腔之时,侯老头儿很冷淡,只顾着拿扫帚扫城门口。信陵君失望而去,走出几里地,忽然想想不对:平素与侯嬴还算有交情,今日知我赴死,怎么会是这个态度,老头儿一定有话要对我讲!于是信陵君扭头返回,果然见侯嬴正在城门等着他呢。
老头儿屏去左右,告诉信陵君:你这么去,无异于肉包子打狗。要救赵,就要设法调动晋鄙的那支援军。
可是没有调兵的虎符,谁也不能让晋鄙前进一步。怎么办?
虎符就是虎状铜牌,上有铭文,一分为二。君王持有一半,将帅持有一半。
侯老头儿说:“你可以偷啊!要调动晋鄙的十万大军,就得把大王手里的那一半虎符偷出来,向晋鄙出示,十万大军就乖乖跟你走了!比你眼下这几百人去送死,不是强到天上去了?”
偷虎符,是要掉脑袋的事,而且如何下手呢?
侯嬴说:“我听说大王最宠爱的二奶如姬,还欠着您天大的一个人情呢。当初她老爹被人杀害,她哭诉于大王,却三年都抓不到凶手。后来还是公子您派门客砍下凶手的脑袋,献给了如姬,她愿为公子效死,已非一日了。现在虎符就在大王的卧室内,唯有如姬方能窃出。公子您开口相求,如姬必会从命。”
信陵君一听:不错,完全可行。就独自一人返回城里,找到一个熟识的宫中内侍,托他给如姬传了话,轻轻松松就把虎符给窃了出来。
虎符到手,信陵君再次去和侯老头儿告别。
侯嬴说:“且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公子虽拿到了兵符,但晋鄙不信,或者非要再请示大王,那就全砸了。来,我有个朋友推荐给您,他名叫朱亥,力大无比。验符后,若晋鄙仍不听公子的调遣,就让朱亥击杀之!”
信陵君闻言,不由得落下泪来:“晋鄙毕竟是一位老将军啊,又是无罪之人!”
侯嬴不为所动,只顾带着信陵君去见了朱亥。等说明来意后,朱亥慨然从命:“我不过是个杀猪的,公子看得起我就行!”
告别之际,侯嬴大义凛然,朗声说道:“我本当同行,只是年老不敢涉远,就用魂魄追随公子吧!”说罢,竟然自刎于车前。
战国末期虽多奸邪,但豪侠之士仍比比皆是。侯嬴此举,意在激励信陵君,要义无反顾,不要心存不忍。
却说魏王丢了虎符,三日过后方才察觉,把个王宫翻得鸡飞狗跳也找不到。这才想到,一定是信陵君干的!于是派兵3000,星夜去追信陵君。
这当然为时已晚!信陵君一行早已到了邺下,并向老将军晋鄙出示了虎符。果然不出侯嬴所料,晋鄙起了疑心,不肯交出军权,说要再请示一下魏王。
朱亥厉声喝道:“元帅不肯听从王命,便是反了!”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柄铁锤,重有40多斤,对着晋鄙的脑袋就是一击。可怜老将军挨了这一锤,顿时气绝身亡。
随后,信陵君整顿了队伍,遣散了老弱,父子兄弟同在的,只留下一人。如此剩下8万精壮,各个都愿为其效死。
邯郸有救了!信陵君登上战车,身先士卒,带着浩浩荡荡的魏军猛扑秦营。邯郸城里,平原君也打开城门接应,两军合为一处,声势更加浩大。
秦军主帅王龁没有防备,仓促迎战,转眼间就损失了一半人马,只得仓皇逃回汾水大营。
那边楚国也派了春申君黄歇,领兵前来援救。
天下的四位“名公子”,竟然来了三个!秦军的形势陡然逆转,昭襄王见攻下邯郸无望,只得传令解围撤军。
范雎的老友郑安平率两万秦军,扎营在邯郸东门,被魏军截断了归路。郑安平想想没法,叹道:“我本就是魏人啊!”便索性投降了魏军。
楚国的援军听说秦军已退,半路就班师回国了。韩国趁这个空当,发兵夺回了上党十七城。秦军长平之战的战果,到此全部丧失。
这是昭襄王的心头之痛。此时距长平大捷,仅仅才过去三年啊。
中国的事情,往往是失败了就一定要进行人事清理,因为总要有个人来负责。
在邯郸围困战的后期,秦军面对压力,“多失亡”,也就是逃兵不少,情况很不妙。 白起听说后,冷嘲道:“当初大王不听我的计谋,现在如何?”
昭襄王闻言大怒,强令白起复出带兵,白起还是称病不起,说局面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怎么打?我老白,宁死也不做“辱军之将”。
昭襄王心里压抑,又不能说是自己失误,总要处罚一个人来解解气,于是免去了白起“大良造”的官职,降为士兵,令其迁居到阴密(今甘肃灵台西)去守边。但白起这回是真的病了,未能成行,在咸阳滞留了三个月。
这期间“诸侯攻秦益急,秦军数却,(告急)使者日至”,前线简直有崩溃之势。昭襄王更加迁怒于白起,派人强制遣送白起离开咸阳。
昭襄王又与范雎等人谋议,白起被贬出咸阳,心中一定有怨恨,还不如处死算了,省得他破坏大局。于是昭襄王派使者拿了尚方宝剑,在离咸阳10里远的杜邮,追上了白起,传令让白起自尽。
白起纵然是能消灭诸国100多万军队的战神,但现在不过是小兵一名,还能如何?
在伏剑自刎前,他仰天叹道:“我怎么得罪老天了,到了这地步啊?”恍惚了好一会儿,又说:“我是该死。长平之战,赵降卒有数十万人,我使诈将他们全都活埋,这就是足够死的理由啊。”
白起这叫“死非其罪”,秦人都很怜惜他,后来都自发地祭祀他。而山东六国闻之,诸侯皆饮酒相贺。
说来,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白起,还是昭襄王的本家呢,也是嬴姓,他是秦武公的后代,秦武公有个儿子叫赵白,后人就叫了白氏。
无论是昭襄王杀白起,还是白起屠赵人,都是嬴姓后人在兄弟相残。这里边,就潜藏着一个问题:儿子生多了有什么用?可是中国的古人就是想不明白。
白起死了,按说范雎去掉了一个心头大患,可是他也遇到了难缠的问题。前面说郑安平率领两万秦军降了魏,这郑安平怎么能当上将军?还不是范雎推荐的。秦法有规定,某人犯罪,举荐人要连坐,范雎本人连带三族(父、子、孙)都要蹲监狱。
法律无情,范雎也只好向昭襄王请罪。
好在昭襄王对范雎还没有什么想法,反而怕范雎有想法,对他赏赐更多了。可是两年后,又出了问题。
当初范雎顶着“张禄”的名头,之所以能被昭襄王发现,多亏了谒者王稽的引荐。当范雎做了顶级的文臣之后,王稽却仍是宫中的内侍,王稽就偶尔提醒了范雎一下。
范雎当然一点就透,明白自己发迹太快,还是要有一点人脉基础才好,于是向昭襄王提出:“王稽推荐我有功,不应该还是个谒者。”
昭襄王一高兴,就任命王稽为河东太守,三年内不用汇报工作,顺便把郑安平也安排做了将军。
眼下,郑安平叛变的阴影还没散去,王稽在河东太守任上也犯了叛国罪。他与诸侯勾结,事发后被处死。
自此之后,范雎就退出了秦国的政治舞台,结局不详。
史书上对此有各种说法。比较好的一种是:燕国人蔡泽跑来游说范雎,令范雎大彻大悟。蔡泽说的是:“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呀!秦之欲望已达到,先生之声名亦极盛,秦国也就要重新洗牌了。您若是不退隐,也就将是商君、白起的下场!”
范雎大骇,连忙把蔡泽推荐给秦王做了丞相,自己辞了相位,从此托病不出(见《史记?范雎蔡泽列传》)。
还有一种不太好的说法,是说他和王稽一块儿死了,是否是受连累被处死的,不清楚(见云梦秦简《编年纪》)。
邯郸之败引起的人事震荡,这才算告一段落。
看来,君王急于求成、将相不和、首席文臣有私心,都是昭襄王灭赵战略遭受挫败的原因。
世上本没有什么天才,天才不过就是审时度势、知己知彼。什么时候天才做不到这两点了,也就成了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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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器晚成的昭襄王,虽然在晚年时心急了一点,灭赵没有达到战略目的,但长平大捷毕竟是一个历史转折,预示着统一天下的战争已然开始。
这之后,秦仍在卓有成效地向东扩张。
昭襄王五十一年,秦发兵攻韩,占领了阳城、负黍(今河南登封),斩首4万。
继而又攻赵,占领了20余县,斩首及俘虏9万。
秦的铁甲雄兵,已经越来越逼近中原的核心地带了。
当时,在周王室的附近还有两个微型小国,一个叫西周国,一个叫东周国,他们的君主都是周天子的后裔。
其中的西周君比较有手腕,周王室衰落之后,王室的很多事就是由西周君在控制着,他甚至把办公地点就设在王城内。
昭襄王五十一年,这位西周君不自量力,秘密号召诸侯合纵抗秦,相约天下共出“锐兵”,把秦遏止在阳城以西,诸侯也都跃跃欲试。
这是哪里跑出来的螳螂?昭襄王大怒,派将军谬攻打洛邑,要抓住这个西周君。秦军的战车兵临洛邑,诸侯谁也不敢发兵来救,西周君这只螳螂只好举臂投降,自己跑到秦国“顿首受罪”,献出了所属的36个城邑和3万人口。
灭了西周国以后,紧接着周王室的最后一个天子——周赧王死了,王室属下的老百姓一逃而空,都流亡到东方去了。象征天下社稷的“九鼎”,自然也就落到了秦的手中。
到此,所谓“东周列国”的东周,就寿终正寝了,只留下了列国。从这时起,到秦统一天下,华夏疆域内就没有了名义上的“天子”了,呈完全分裂状态。
没有天子,就要有个霸主。昭襄王五十三年,各国诸侯派使节来向秦王祝贺,表示臣服。其中魏国的使者来晚了一步,秦国立刻派兵挞伐,夺了魏国的吴城(今山西平陆北)。魏国完全没有脾气,表示“一切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