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灼掌握成拳,瞥向曲万径夫妇,曲万径摇头。他又瞥向如意门的方向,目光暗含质问。
上官绿如回视一眼,坚定摇头。
慕容灼气得咬牙切齿。
明明执行任务的是如意门,怎么会出现秋凤阁的衣物?顾老头明显是挖了个坑,就等他跳下去呢!佟总管是他派去的细作,取得秋凤阁的衣物易如反掌。
然而最令他始料不及的是,此人早已叛变!硬生生反将一军,让顾家堡取得了优胜权。
尹无风听着指认证词和证物,不由转眸望向颜小皙。
小皙下意识地逃避目光,瞥向别处。
看她干什么?该不会以为璇玑堂是她这边炸的吧?
果然,尹无风不知道秋凤阁要炸璇玑堂,还以为是她做的。现在顾家堡指证秋凤阁,他心有疑惑也属正常。
顾醒早有准备,不急不缓高声说话。“诸位也见到了,秋凤阁有能力潜入顾家堡,那么派人威胁说书人,嫁祸顾家堡便可说通。”
“荒谬!”慕容灼站起来,厉声反驳。
“顾醒,你不要什么罪名都往秋凤阁头上扣,我告诉你,我慕容灼还就不吃这一套!”
上官绿如发声:“说好的今日定亲给答复,请顾堡主不要借机偏离话题。”
顾慈不再害怕,不甘示弱质问他:“先炸璇玑堂,后挑拨顾付两家的关系,秋凤阁此举难道不是在逼婚?”
当是时,付余欢与顾醒争论,顾醒又与秋凤阁争执起来,几人吵得口渴后,又喝了盏茶继续吵。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淮安剑派与顾家堡不和,顾家堡又与秋凤阁撕破了脸皮。
其余门派不知该站哪边。
曲万径夫妇看着嘈杂的场面,无奈叹息。二人对视,默默饮茶。这种事,他们根本就不想管。
颜小皙开始看懵了,完全不知道是谁算计谁。
尹无风慢悠悠品着茶,目光难掩兴奋。
西方龙王看着湖畔吵架的几人,暗中观察,思索着对策。毕竟这三派皆是朔月盟的主心骨,站错了队,玄武帮在蒲花洲的生意难免受到影响。想着很憋屈,于是郁闷地喝了几大口茶。
陆寻歌虽没料到说书人会被威胁,但由于秋凤阁闹了一通,反而给了顾家堡一个台阶下,可缓和顾付两家关系,并不影响三派合一,所以他并不急。不仅不急,还多饮了两口茶。
封长泊长期搜集各种名人事迹,看到这一幕互斗场面,心里十分清明。除了感叹,只能多喝两口茶。
上官绿如怎么也没料到秋凤阁会有人叛变,隐隐有难以挽回局面的预感,愤懑地喝了半盏茶。
沈眉薰倒是不在意,她只想着:“此时,弟子们应该与货队打起来了。”
“宫主,请用茶。”身边的侍女递茶过来。
沈眉薰接过。拂去茶沫时,她轻嗅几下,美眸微动,放下碗盖,不再理会。
此时,郊外官道。
两队即将汇合之际,杀机四起,一伙人冲出拦住了相依山庄的马队。
马队一下子崩溃,弱不禁风似的,知云宫的人轻轻松松便将送货人控制住。
“黎千随的马车是哪部?”为首的女子道。
“有、有蓝、蓝色车帘的……”
不一会儿,马车车帘被剑挑开。
马车里的人俨然被吓坏了,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虽穿着黎千随的装束,却不是黎千随。
女弟子们一阵惊愕:“你不是黎千随!说,黎千随在哪?”
“黎庄主、黎庄主去蒲花洲了……”
“到底怎么回事!”
“黎庄主说要兵分三路,他早已去了蒲花洲,军马队从另一条路秘密押送,最后一队运送驽马混淆视听。他、他让小的扮成庄主坐在马车里……这一队押运的马匹都是驽马……真正的军马早已从另一条路运走了,这会儿,估计已交接完毕……”
女弟子们意识到早已上当,气愤不已。
“撤!”
……
蒲花洲这边,慕容灼怒气冲冲,直接朝飞仙亭跑来,顾慈想拦住他,被他一脚踹出老远。说书人吓得直接跳水遁走。
他折扇一开,直接跟顾醒打起来。
顾醒不是他的对手,被逼退到亭柱前。慕容灼按动扇柄的机关,扇骨处伸出数十片利刃。
利刃还没刺到顾醒,耳边便传来利器破空声。
慕容灼反手抵挡,木棍横飞。
“木箭?”他不屑冷哼。
“不许伤我爹!”顾惹尘不知从哪钻出来,挡在顾醒前面。
慕容灼利落抖开铁扇上的木头渣子,半开玩笑道:“小美人,木箭是你放的?小小年纪就使暗器,这可不好。”
“对付你,还需要用什么光明手段么?”顾惹尘硬声回答。
慕容灼不看她,而是盯着顾醒,“本少主算是看明白了,你对外宣称指环在璇玑堂,亭子里是赝品,其实是想自导自演一出璇玑堂被炸,铁指环失踪的鬼戏。”
他顿了顿,冷声道:“假亦真时真亦假,真正的铁指环,一直就在飞仙亭!”
说着气势汹汹朝亭中心走去,顾惹尘伸开两手拦住他。
“螳臂当车。”慕容灼觉得好笑,三两下便制住她。
“顾小姐美若天仙,想必极爱惜自己的容颜吧?”
冰凉的扇骨慢慢在她脸上游移,看似暧昧的动作,却让人汗毛耸立。
“放开!”顾惹尘厉声呵斥。
慕容灼冷哼一声,一掌把她推开老远。正想走到亭中心的红木架台取物,不料一阵晕眩,四肢开始疲软,还没走到亭子,就直接趴倒在曲桥上,只能望洋兴叹。
见慕容灼动作迟缓,众人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纷纷离了席位,朝飞仙亭冲过去。
“娘子!”曲万径赶紧扶住身侧的人。萧百沉只觉筋疲力尽,径直栽倒到丈夫怀里。曲万径也没好多少,只能靠着桌椅勉强坐起来。
西方龙王刚走到半路,便瘫倒下来。
“龙王!”封长泊焦急喊着,想过去扶,没想到自己也使不出力,一同瘫倒。
尹无风刚一起身,便倒在桌旁。颜小皙赶紧扶住他。
“怎么回事?”
“观察便知。”尹无风示意她往亭子看去。
果然,不消一刻,众人脸色诧异,纷纷捂着肚子倒地。
这时他们才恍然大悟。
“茶里有毒!”
“四肢疲软、浑身无力,是软筋散!”
“哈哈哈哈~哎呀呀,真是一出好戏呀!”
亭子帷幕后面传出少女悦耳的声音。
群雄抬头,只见堡主夫人掀开帷幔款款走出来。
“朔月盟,名门正派,这你来我往、自相残杀的好手段,可真令在下大开眼界呀~”
让众人毛骨悚然的是,这次说话竟然变成了男音。他们当即反应过来。
“他……”
“他是……千面罗刹——杨迷花!”
“夜未央余孽!”
杨迷花朗声而笑:“是呢,夜未央可没那么容易灭。各位掌门,这两年休养得如何了?”
“杨迷花,你别得意!”
“夜未央苟延残喘,你这条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嗷嗷犬吠!”
杨迷花笑得更欢了。“哎哟哟,想不到朔月盟的诸位大侠武功不济、才智捉急,这脸皮和嘴皮子功夫倒是与日俱增啊。”
“你!”
“你莫要嚣张得意!”
“余孽!快把软筋散解药交出来!”慕容灼气得磨牙。
“真好笑,这茶里的毒是我下的?”杨迷花面色坦荡,“我要是下毒就直接下鹤顶红了,还用得着整什么软筋散?”
此话一出,七大门派内的人皆面面相觑,各有异色。
尹无风默然看着各位互相猜忌,唇角弯起一道极浅的弧线。
杨迷花懒得再跟他们费口舌,直接走到红木架台前拿铁指环。
快走到架台前时,狂风乍起,水波荡漾,溅起无数水浪,他不得不抬袖掩目,退后数步。
架台被水浪掀倒,指环同树枝跌落到地上。
一个身影如鹰般矫捷落到亭前的曲桥上。
风止后,众人才看清来人,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纷纷惊喜喊起来。
“黎庄主!”
“黎庄主快救我们!”
沈眉薰细眉紧蹙:“他不是亲自去运货了么……”
“各位,不好意思,黎某来晚了。”黎千随意气风发地向各位敬礼。
杨迷花站直了身子,掸干身上的水渍,此时他已变回原本模样。
“呵,好个名门正派,偷袭算什么本事!”
“黎庄主,你来得正好,快、快杀了夜未央余孽!”慕容灼率先喊道。
黎千随虚伪笑笑。
这是在转移他注意力呢,他的目的可是铁指环,夜未央余孽关他什么事?
“慕容少主请放心,黎某先取了指环,再为民除害!”
见黎千随不上当,众人不知如何应对,内心愤懑、不甘等情绪交杂在一起,百感交集。
这时,沈眉薰站起来,“取物这种小事,怎劳黎庄主费力,交给小女子便是,黎庄主还是先去救助各位掌门稳定局面吧?”
“不劳沈宫主大驾,黎某一人即可。”黎千随一口回绝,与杨迷花打斗起来。
杨迷花的鞭法狠厉老辣,黎千随的爪功屡屡不敌。
眼看黎千随落于下风,陆寻歌封了自己几处穴道后,提剑冲了过去。
走到亭前时,与杨迷花虚过了几招,扫了一眼落在地上的指环,眼中闪过异色。
“小子,又是你!”杨迷花没好气瞥他一眼,顺手挡下黎千随的一击。
“前辈,多加指教。”
铮!
一声利响,陆寻歌指剑相向。
杨迷花气极反笑:“好,好好好!看清楚了,朔月盟的一条狗!去吧,去那个伪君子汇集的肮脏地带,带着你的资质和能力,消磨在被驱遣的每一刻。可哪怕你为世家头子贡献再多的血汗,最终也逃不过被卸磨杀驴的命运!”
话罢,又拔高声调朝湖岸喊:
“那些心存幻想、动歪心思的,也该睁开眼睛看清楚了!朔月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场下人人唾骂杨迷花颠倒黑白、不识时务,只有颜小皙知道,杨师父意有所指地暗示自己,不能再对朔月盟的人生出任何心思。
她不能出手,会暴露身份。于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怯懦地躲在嘈杂人群中,看着师父与所慕之人兵戎相向。
他可以躲在人群中,可以不出手,但仍主动冲过去,为正派力挽狂澜。是为了巩固擂主地位,在九月十五正式加入朔月盟?
只见杨迷花招招致命,陆寻歌也使出浑身解数对抗。
也正是从这一刻起,小皙才真正意识到,他们终究不同路。立场是永远跨不过的鸿沟。从新剑会结束后,两人就是背向而驰的。
不知为何,联想到了以后。如果此刻对阵的是她,是不是也会全力以赴,为朔月盟效力?
亭中战况焦灼,看得人心急如焚,在场除了内功深厚的掌门人,其余皆支撑不住昏迷倒地。
有了陆寻歌助阵,黎千随打起来轻松多了,不一会儿便抽出战局,顾自冲到树枝旁取铁指环。
陆寻歌与杨迷花打得难舍难分,根本抽不开身。
黎千随蹲下来,眼看铁指环与他近在咫尺,仅剩半个手臂的距离。
忽然,凉风袭面,如湖水泼到脸上般,白雪似的软纱拂过双眼,视线霎时受阻。
肥肉在前却拿不到,他又急又恼,右手五指成爪揪住碍眼之物。不料,手与白练拧缠到一起,挣脱不开也抓不破。
“尺鲛霄练果然是宝物。”黎千随不甘地瞪着白练另一端牵着的沈眉薰。
“黎庄主的爪功也不赖。”
“果然,我做什么你都要阻拦啊。”
“黎千随,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老女人,再不松手,别怪本庄主不客气!”黎千随严厉警告。
“黎庄主说笑了。论老,与您相比,本宫主愧不敢当!”沈眉薰反唇相讥。
这两人尚在争执,另一边的打斗却将近尾声。
“小子,没力气了?”杨迷花看着陆寻歌的招式渐变迟缓,不由嗤笑。
药力发作,陆寻歌渐渐力不从心处在下风,连一个完整的剑招都使不全。
杨迷花甩开他,冲上去抢指环。
黎千随和沈眉薰意识到有人偷袭,两人合力抗敌。杨迷花打不过,发起了牢骚。
“好啊,好个朔月盟,就欺负我一个!”
他与陆寻歌一战已消耗不少气力,此时对抗两人明显讨不到一点好处。斟酌再三,运着轻功,借力檐角飞快逃走。
余孽撤离,大家都喘了一口气时,黎千随忽然朝沈眉薰打了一掌,将她推开一段距离。陆寻歌一手撑剑,一掌及时抵住沈眉薰的背部,但已是力不从心,被内劲击得连连后退。剑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两人直到挨了曲桥栏杆才停下来。
“陆少侠可有恙?”沈眉薰目露担忧。
“无碍。”陆寻歌强撑着坐起来喘息。
“黎千随!”她又望向亭中的罪魁祸首。
此时,黎千随却已拿到指环,沈眉薰收紧手中白练又冲过去,铁了心要阻拦。
咔嚓!
不知是什么声音,诸位敛声屏气,不约而同望向声源处。
陆寻歌撑着剑喘息,全然没注意到背后靠着的曲栏已应声而裂,摇摇欲坠,垂下来的袖子和衣摆皆已浸在水里。
他此刻眼皮沉重、浑身疲软无力,只要稍稍一动,整个人就会仰倒栽落湖里。
而众位江湖人士在湖岸看得清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寻歌小心——”封长泊费劲扯着嗓子大喊,却只能发出细若蚊蝇的声音,双唇害怕到发抖。
“小陆——看身后——”西方龙王急得两手发颤。
“后生——别睡着了——”付掌门跟着嚷,但是四肢僵软,怎么使力也挪不了多少路。
顾惹尘也想冲过去,但顾醒情况不容乐观,只好默默盯着桥上的动静。
“陆寻歌——”
小皙边喊边拨开人群,不顾一切跑过去。
跑过去的瞬间,什么立场、正邪等一大堆琐碎的枷锁她什么都没想到,只知道他怕水。
眼前略过一个身影,飞快冲到面前。有一个人先她一步跑到,扶住了倒下的陆寻歌。
她两脚僵直愣在原地,再也无法挪出半步。
曲栏“噗通”一声,干净利落栽落湖中,水花四溅,泛起圈圈涟漪。她的心也和这湖水般,陡然一沉,荡起无数水花滴滴答答敲打着平静湖面。
与此同时,那个人也看到了她,惊讶又迟疑,小心翼翼发问:“你是……”
眼前佳人虽然粗布麻衣,却掩不住倾城之姿,不是那相依山庄的小姐还能是谁?
颜小皙眸光微黯,闷声点头。
黎宛淑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子,盈盈杏目闪过一丝警惕,扶着陆寻歌的手又紧了几分。
此时亭外。
顾醒被顾惹尘和顾慈扶着,冲他俩压低声音问:“你们没喝茶吧?”
“没有。”俩兄妹异口同声。
“那就去亭子那,在靠近曲桥的右边第一根曲栏下,朝一个凹槽按下去。”
“爹,你要……”顾惹尘略感不安。
“一点小机关,制止他们罢了,照这势头打下去,谁来救我们?慈儿,你去。”
“好。”顾慈维诺点头。
……
“二位快些停手,莫要再打了!”顾慈一边劝解着,一边疾步走到了曲桥上。
亭中黎千随和沈眉薰不为所动,彼此打得不可开交,忽然间天罗地网从四周罩下来,亭子瞬间被笼住,紧接着面前徐徐展开一个井口般的地洞通道。两人愤恨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同时掉入其中,只余场上惊讶焦急地叫喊。
“黎庄主——”
“沈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