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里寂静如斯，世界沉睡，叶好学不徐不急地翻读卷轴。
小系默不作声，深怕干扰到叶好学分毫。
尽管叶好学神色从容，但小系能清晰的感知到他脑中席卷的风暴。
“第一步汇聚源力于此，第二步通过这个结构凝聚，第三部在这个地方注入感知，第四步......”
叶好学如与常空对弈，棋盘摆上，谋略纵横之间比拼的就是在秘术上的造诣。
叶好学极力破解揣测这卷轴中的迷局，一步步暴雨般落子，而常空不紧不慢，从容淡定的藏下一个又一个伏笔。
一股又一股腥味从喉间冲上来，肺部有浓重的灼烧气息，飞速涌动的血色几乎将脆弱的脑层搅成碎末。
这是叶好学至今为止的脑力巅峰，尽管身体饱受重荷，但他却觉得意识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清明境界。
他如佛像的趺跏坐法，复杂万分的卷轴被机械的分解，化作流水灌入灵台，无俦的智慧浇注在空虚的躯壳，丝毫不顾及被沉重的知识溢裂。
小系再忍不住了，他大声疾呼：“叶好学！叶好学！醒醒！醒醒！再看下去你就要死了！”
或许是狂呼惊动了叶好学，他大梦初醒般抬头，目光有些模糊。
小系忽然发现了这一点：“雾气在淡去！”
叶好学靠着树干，缓缓站起来：“我学了多久？”
小系很快回答：“一个半时辰吧。”
叶好学点头看向雾蒙蒙的天空，此时云雾呈鱼鳞状层层排列，却渐渐散去。
他收起卷轴，周围抵御雾气的光芒黯淡下来。
小系惊道：“你在干什么？！”
叶好学猛地睁大瞳孔，眼底里跳荡着金色的细微光晕，巨硕的灰色树野瞬间分成无数图层叠加，源力波动纤毫毕现。
“这是......”
叶好学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亮起，指运如笔，流畅细腻的在空气中划出金色的线条。
线条简略的描画一盏灯的形象，发出的光芒像是水上的浮灯飘摇在雾色里。
小系喃喃自语：“这是术式？！”
这正是鹿风朔所使用的术式。
路嘉和路空礼的话，言犹在耳。
“术式是乱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不朽阵式，来源已不可考，不拘格式与内容，全看秘术师个人的天赋发挥。”
“就是说他可以用术式使出所有秘术——只要他天赋够，但这家伙最不缺的就是天赋。”
叶好学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小系，他们说的没错。术式，果真是独属天才的权柄。”
常空赠与他的卷轴，记载的竟然是术式！
小系长叹一声：“唉——我们现在该干什么？”
他本来想说“这次运气好”或是“我们之前就可以学会”。
但或许正如术式一样，叶好学这份难以捉摸的秉性，也算是独属天才的自由吧。
叶好学在“术式浮灯”的笼罩下飘起：“找到王戒。”
“你都没事，王戒应该也没问题吧。”小系劝慰道。
叶好学凝视四周：“恩，这雾是荒枭制造的，拥有入蚀身体的威能，像王戒这样的炼体者，应该是没有大碍。”
小系发自内心的感慨：“那就太好了。”
和叶好学呆久了，他也渐渐能代入叶好学的忧喜。
“还有，荒枭是什么？”
“我倒下前看了一眼，荒枭是从湖中腾空的......”叶好学才反应过来小系的问题：“是一种极其凶猛的古兽，我在古书上看到过。”
“以荒枭的体格，上林树野根本不可能足有的生物链提供能量，一定是外来物种。
荒枭极擅寻宝，说不定就是幕后人放下寻找遗迹的。”
叶好学非常快的做出和鹿风朔一样的判断。
小系忽然问道：“雾气怎么有浓有淡的？”
叶好学沉默了一下，一拍脑袋：“对啊！这意味着荒枭在活动，说不定是在找遗迹！我顺着浓淡的线索偷偷跟上去。”
小系开心起来：“嘿！早该这样做了！”
他觉得事情终于回到正轨上来了。
他们偷偷跟着荒枭，找到遗迹，搜刮一番，岂不美滋滋？
顺着浓淡变化情况，叶好学脑子里立马建立了简单的空间坐标模型，做了几个假设就拟合出了荒枭的大体活动范围。
小系雄心万丈：“出发！”
顶着浓雾浮空前行，叶好学终于来到荒枭的领域，前面传来连绵不断的震动声，其声势之大让叶好学也为之惊叹。
但他却看到了三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与荒枭角力的鹿风朔，远程轰击的秦雪浓，以及保护秦雪浓的厉望。
在巨压之下，三人实力高下肉眼可见——
鹿风朔最强，负责主攻荒枭。
厉望其次，发出撼动群山的刀光压制住荒枭极富进攻性的源力。
还有就是秦雪浓，负责......给荒枭挠痒痒吧。
“他们这么强？！”小系和叶好学都被震住了。
初见之时，秦雪浓以一个娇小的女孩形象以碾压之势将对面五个秘术师轰杀的抱头鼠窜。
在这里似乎连荒枭的皮都擦不破。
而厉望却能抗住荒枭发出的术阵。
更别提鹿风朔直接和荒枭对飙。
不提鹿风朔和秦雪浓，真正让叶好学吃惊的是——
怎么厉望也这么强？
他还一直以为厉望只是个普通天才来着。
叶好学忽然想起路空礼对路嘉说的那句话：
“你是在开玩笑吧，我都打不过鹿风朔这个大变态，这小姑娘拿头赢他？”
听路嘉说路空礼和厉望一起长大，实力估计差不多......
小系哀嚎一声：“他们怎么这么强呐！”
厉望这些人跟他差不多年纪，秦雪浓似乎还差他四五年，但无一例外都是能把叶好学吊起来的猛人。
而且这个差距似乎也太大了点。
鹿风朔三人都没注意到叶好学，都在专心对阵荒枭。
尽管秦雪浓已经火力全开，但明显看得出来她的进攻简直就是泥牛入海，压根没起到什么作用。
她紧紧咬着嘴唇，皱着鼻子，似乎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从小就是天之娇女的她，从小便凌驾于所有同龄人之上的她，何曾受到过如此的轻蔑？
战斗之时，竟成了他人的累赘！而且自己状态正好！
最令人难堪的是，保护她的也并非是前辈，而是和她一样的天才！
“唉，小姑娘自尊心可真强。”小系乐呵呵的说道。
他已经完全调整过心态来了，正和叶好学缩在雾气的一角偷偷看着这场激斗。
叶好学却始终注视着鹿风朔，观察学习着他使用术式的技巧。
术式并非是一种特定的秘术，而是和术阵一样，是一种表达力量的方式。
正如每个秘术师都会记忆不同术阵，搭配出自己独特的战术体系，术式的使用者也有自己独特的战斗体系。
而鹿风朔的状态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显得......很不对劲。
他神色里是近似病态的狂热，解开马尾任其披散，苦斗之时像狮鬃般狂舞。
不仅如此，他的周围环绕着剧烈轮转的术式，包罗万象的纹路背后，是他巨细靡遗的惊人技巧，是他天日之表的绝伦英武。
即使是叶好学也不得不敬服于他的才华。
……
上林雄城的天穹上，两个人并肩眺望着雾满的树野。
其中一人，是钓出荒枭的平凡女。
她淡淡的说道：“鹿风朔，真是了不起的少年。
这样的天资，路嘉先生年轻时恐怕也要稍逊一筹吧。”
另一人，正是路嘉。
他微微一笑：“正是，每代人有各自的征程，这场机缘我已经送到他身边了，就看他取不取了。”
平凡女微微笑了笑：“柄国之重器者，心如金石，算无遗策，路先生不愧是代天牧楚之人。”
路嘉再看时，平凡女已如泡影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