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昂着头,环视了整间屋子里的学子们,个个精神似火(和他自己相比),除了他们那不停颤抖身躯,昭显着此屋的寒冷外,他知道,这帮孩子是草棚村儿的希望!
尤其……
他轻咳一声,想引起学子们的注意,咳完发现并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他自持“学者”身份,不肯那般多言,为显威严,他加大了力度,咳的越发大声,终是有孩子看过来。
“村长?你怎么了?”浮生奇怪的看着老头子,“嗓子不舒服?”,惹来老头子一瞪,便闭了嘴,周围离他近的小孩儿,他都不熟,只有他后面那小姑娘勉勉强强算见过而已。
此时学房里唯一注意到无人理会的老村长的就只有浮生了。
老村长见咳嗽不管用,倒也没多大反应,似是习惯了,他把火盘端到孩群之间,边端边大声道:“小心烫到,挪开些挪开些!”
然后盘子被放到屋子的正中间,期间浮生粗略的将盘子一看,那盘子黑漆漆的,让人看不出是啥材质,但早上听老头子敲它的声音,像是铁,铁盆他听说过,铁盘子还没见过,一会儿定要摸上一摸。
这老头子总是磨磨唧唧,唠唠叨叨,脑筋又不太好使,时常忘这忘那,丢三落四,他早已习惯,少数精明时,那必是有关乎村子未来发展的大事,他便总能熟练的分析好问题,利弊清楚,决策果决,但是草棚村又能有什么大事,无非在村民们发生争执时,他来做下调和而已。
没想到开启学房后,他脑子也像是好了许多,至少没那么糊涂了。
浮生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小声的说话。
“牛娃,你可消停会儿吧!”
牛娃是个憨憨的小娃娃,平时最是活泼调皮,根本不知什么是累,老村长的一系列操作,根本无法撼动他丝毫,此时被上过两次学房的刘炘喝着,他脸上也满是不服,但到底安静了一刹。
刘炘继续,“这盘和勺是咱们草棚村的唯一的宝贝,长见识的时候就别瞎胡闹!”
村长赞许将他一瞅。
全村的宝贝——盘子和勺子,这是唯一在火里烧不坏的器具,草棚村人见识少,生活贫瘠,日用物品都是粗糙的干草编织物,或是木桶之类。陶瓷是没有的,而像这村传宝贝就是他们没见过的,村民们只知这东西做工精致,材料稀奇,不怕火不怕水,与木头做的桶,干草编的筐完全不同,便一直当作村传宝世世代代的传了下去。
浮生默了默,传村宝?他的神情不自觉的就转化成个问号脸。
只见老村长又在盘中翻起了火,表情十分严肃,像是在举行什么隆重的仪式,他拿着勺子不时的翻两下。
看起来和刚才确实有所不同,一向不太正经的村长却在这盘子上翻火时漏出这样的神态,这惹的浮生一阵好奇,不就是个黑盘子吗?
虽然他也没见过,但也知道是啥用途,本该盛放菜的东西被当成了火盆在这里也不奇怪,毕竟这玩意儿是村子里唯一不会起火的东西。
可能是这个缘故,才叫没有见识的村里人觉得它不是凡物吧。
见火越烧越旺,村长便不再盯着火,转而看向他的众学子们。
“此乃草棚村学房历届的传统,也是为了众学子们能在这安心的受教,此盘不惧火,但若有火苗从盘中飞出,还希望学子们能稍注意些。”老村长文邹邹,一脸正经的环视学房里的人。
……
接下来就是连续的上学房的日子,浮生很喜欢,学房总是很热闹,和冷清的湖不一样,真是一点也不后悔化人。
因着他个头最小,学房里的大小孩子们都或多或少的照顾着他,生活悠然快乐。
寒冬腊月,今天是学房少数有闲的休息日,这几天比以往更冷了,浮生被老头子捂成了粽子躺在草垫子里,只露出个圆圆的胖脸。
小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村长突然一反常态的端盘子进来,以前都是直接拿吃的,何时还专门用盘子装过,那日老村长庄严看着盘子的神态还记在他脑子里。
但盘子上面都是好吃的,浮生立马就转移了注意力,老头子把盘子放在浮生脸前,看着浮生被严严实实的样子,眼里漏出了欣慰,“这回没挣脱出来,好孩子,这才乖,外面天气多冷,瞅瞅你这被冻出来的小红脸蛋子,还不消停……”
耳边听着老头子絮絮叨叨,浮生深吸了口气,把面前的香气一丝不落的都吸进鼻孔里,有土豆,地瓜还有不知道什么有的豌豆的香气,他嘴角立马不争气的就淌出了口水,吸了一下,浮生张了张嘴,却不是要说话,而是示意老头喂他。
因为他的手臂也捂在里面,不好行动,但要很好挣脱,只为取暖。
村长也不含糊,十分熟练的从盘中拿起土豆吹了吹,细细拨了皮儿,放进浮生张大的嘴里。
浮生不怕烫,土豆在他嘴里使他的脸蛋儿鼓起个圆圆的包,随着他的咀嚼下咽,脸蛋儿摇摇晃晃越变越小,待他都咽进肚子里,马上就被喂了满嘴的地瓜。
活像养猪。
村长乐呵呵的见盘里的吃的越来越少,他笑的也更灿烂些,“这盘子呀……看来只有你能用呐!”
浮生满嘴都是吃的,忙得不可开交,却还是抽出空来顺嘴问了,“为啥?”
“哈哈!为啥?你还小,现在不用知道,哎呀……反正你现在知道了也没用。”村长悄悄的注视着盘子。
那眼神就像看见了什么期盼已久的夙愿就快要实现一样。使那么浑浊的老眼在这一刻还能焕发出一点仅剩的光亮来。
他不曾注意到这些,只是对这样的回答感到十分难受,他初次做人,好奇心特别的强,本来随口一问就算了,却得了个这么个回答,顿时就还想再问下去,老头却在他才张嘴要问时给他嘴里塞了一把豌豆,若是土豆地瓜还好,一下子堵住,这一把豌豆入口,不但将他要说的话堵了回去,还让他成了个“豌豆喷子”,刚进嘴的豌豆就有一半被他喷了出来,洒在草垫子上,顺着草垫子的缝隙来了场“高空坠落”。
一瞬间,两人呆了。
食物本来就不多,这般却是浪费好些,浮生虽没尝过什么是“食不果腹”,但实在是心疼坏了,本来这些豌豆是应该都进他肚子里的啊,他一下子从层层的“鸡毛被”中挣脱出来,就要翻起草垫子找寻他的豌豆们。
村长忍住心痛,忍住饥饿,拽住浮生,“别捡了别捡了……老夫再给你做一盘!”
……
一天后,学房里众学子坐好等待村长。
而村长却还在草垫子里找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