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君,下午要不要一起吃饭。”严苏沅过来问。
“不了,我下午有事,图书馆你帮我请个假。”
“好的。”
“谢谢!”
教室外,我来来回回的走着。跟哥哥冷战后已经一周了,期间,他找我我都尽量躲着他,发信息我也没怎么回,另外,叶薇的事也让我这几天心里很乱,记忆以来,这还是我们之间冷战最长的一次。
“怡君。”我回过头,他正在门口站着。
夏日的阳光有些炽热,树荫下,几对情侣坐着聊聊天,操场上的篮球声被知了声代替,整个午后显得有些安静。
“哥,对不起啊,上次,我不该那么说的。”
“没关系,我没有怪你,也许你说的对,我们都长大了,你有你想要的生活,想交的朋友,我不该干涉你太多。”
“哥……”心里泛起一丝酸涩。
“怡君,你已经长大了,张健曾说过,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只是你哥哥,不能替你决定一切,我也知道你兼职是想自己挣学费,减轻家里的负担,是我说话太重,我向你道歉。”
“哥,你别这么说。”
“怡君,你放心,哥哥以后不会再干涉你,你可以自己决定一切。”
我没说话,两人静静的走着。
“听叶薇说,严苏沅也去图书馆打工了?”
“嗯。”
“以他的条件,根本不需要打工吧,他……喜欢你?”我猛的抬头,看着他。
“我,我不知道,可能,他只是想锻炼自己吧。”
他笑了笑。“谁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怡君,我说过,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包括你谈恋爱,只要你快乐,幸福就好。”他看着我。但我觉得,此刻的他却有些陌生。
“好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待他走过我身边时,我一把拉住他的手。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不是这样的。”眼泪不觉得滴落。
“怡君……”
“你说你不怪我,可我觉得你就是生我气了,要不然你不会说这些话,你不会这样疏远我的,哥,我收回上次说的话,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好不好。”我一边说着眼泪一边流。
他走近我,心疼的擦掉我的泪水,笑着说,“傻瓜,我怎么会疏远你,生你的气呢,如果你需要,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知道吗?”他语气温柔,像是在哄一个哭泣的小女孩。我看着他,听着他说这句话只觉着心里很开心,低下头时,看着自己紧紧握着他的那双手,愣了一下立马松开,同时往后退了一小步,他看着,走向前,微笑着拥我入怀。
这天,我和叶薇吃完晚饭后准备回宿舍,爸爸打来电话告知爷爷去世,我和哥哥赶回家时爸爸正在收拾行李。爷爷是在田地里干活晕倒的,奶奶找到他时爷爷已经没有了呼吸。我和爸爸哥哥赶到车站后不久妈妈也来到车站,我们上的最后一班车,车上,爸爸没怎么说话,我的内心较为平静。
等我们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十点多,走近那个熟悉的院子时,看到三叔在院门口站着,在奶奶发现爷爷后没办法把他带回来是找三叔帮忙的,看到我们他迎了上来,跟爸爸说了几句话。院子里放着一副水晶棺木,爷爷就躺在那副棺木里,双目紧闭,从面容上看没什么痛苦,像是睡着了一般,接着,奶奶边哭边走了进来。
“老伴啊,老大回来了,颢和怡君他们都回来了,你看看啊……”她哭的很伤心,才半天不到,嗓子都哑了。妈妈过来安慰了几句,看着这个满头白发面容沧桑的女人,我有些于心不忍,便走到她身边,抱着她,这是我二十年来第一次和奶奶拥抱。
在农村有个习俗,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进屋里的,所以爷爷的棺木只能放在外面。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我身体向来不太好,妈妈担心我熬夜生病,便让三叔带我回他家休息,自己便和爸爸哥哥在那守灵。那晚堂妹也是在三叔家过的夜,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她吓坏了。天还没亮我和堂妹便起来了,爸爸他们觉得这样的天气棺木一直放在外面不太好,便找来几个人把棺木抬到大厅里,。我和堂妹进屋时小姑就坐在棺木前,眼圈又红又肿。在接到这个消息她是从深圳坐飞机再转车,直到凌晨两点到的家。左邻右舍的前来吊唁帮忙处理后事,十点多大姑和堂弟嘉嘉也回来了,下午二叔二婶也赶了回来。他们都在爷爷的棺木前痛哭流涕,小姑和爷爷的感情最好,那一整天她都没吃东西,小姑爷一直在旁边劝她。晚上,我和哥哥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星。
“哥,爷爷死了,你难过吗,”
“不知道。”他很平静。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刚听到时有些震惊,可后来没什么感觉,看到他躺在那里,心里也没什么大的波动。”他说的感觉我明白,我也一样。
“可看到小姑在那哭的那么伤心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丝触动,只觉得生命真的好脆弱,爷爷生前已经慢慢的谁也不认识了,估计现在就算我们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我们了吧。”
“是啊,可生活就是这样,爷爷生前辛劳了一辈子,最后就这样走了,没留下一句话。好在他没什么病痛的折磨,这样也算走的安详。”
“是啊,上次见到爷爷还是去年春节,那时候喊他他也听不到,也不认识人,没想到说走就走了。”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只要在世时我们能珍惜身边的人,到了走的那一天就不会有什么遗憾。”
“别想了,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他拍拍我。
“好,晚安!”
“晚安!”
第三天一早,爷爷就上山了,那天下午大姑和两个表姐才赶回来,由于事发突然,没能买到票。晚上办了酒席,待客人门都走后,一家人才坐下来聊聊,但却因为送礼的事吵了起来。妈妈是个要强的人,外公送的八百块钱妈妈想要回来,酒席的钱都是平摊的,可平日里我们没有得到奶奶家一点帮助,外公的钱都是他开麻木一分一分挣回来的,所以妈妈想把那钱要回来。二婶当然不肯,于是越吵越烈。吵着吵着就提到了我们小时候在奶奶家的日子和她欺负妈妈的种种行为,那是妈妈一辈子的痛,她忘不了,任何一点小事都可能成为导火索。
“当初颢和怡君在这里的时候,你是怎么对他们的,又是怎么对嘉嘉的,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那时候困难,你们在外打工,要是没有妈的话他们早就饿死了。”二婶说。
“钱我是一分没少你们的,可为什么不让怡君上学。”
“上学哪那么容易,颢可是一天课都没矿,想让两个孩子都上哪那么容易。”
“那钱呢,钱不就是给怡君的学费嘛,你们这样不是太欺负人了吗。”
“我能让怡君吃饱穿暖也算对得起她了,要不是当初我同意你把她抱回来,她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奶奶的话让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我看向妈妈,她正看着我,待着惊慌的眼神。
“奶奶,你,你刚说我不是爸妈亲生的是不是?”我问她。
“我……”她没再说话,所有人都注视着我。
“怡君,怎么可能,你别听你奶奶瞎说,你就是我的女儿。”妈妈焦急的跑到我身边说,爸爸在一旁没说话。
“是啊,怡君,你奶奶刚是气糊涂了才这样说的,你别当真。”小姑也在一旁说。
“我想听实话,你们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来的。”
现场没有一个人说话,我看着妈妈,她低着头哭着。
“说啊,你们说话啊!”我哭喊着。
“怡君,你别这样。”哥哥拉着我安慰道。
“你是你爸妈抱回来的。”奶奶说,“那时候你妈刚结扎,心里很难过,正好看到你被抛弃在一个草堆里,她便收养了你。”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是被抛弃的孩子,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想弄清楚的原因。我哭着跑出了门。“怡君……”哥哥边喊边去追我。我一路跑着,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晚上太黑,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
“怡君……”身后,是哥哥的声音,看到我摔倒,他立马跑了过来,我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埋头痛哭。
“怡君,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儿?”我没有回答,只是哭着。
“怡君,我知道你很震惊,也很难过,可不管怎样,不管你是不是爸妈亲生的,我们都是爱你的。”他声音有些颤抖。
“怡君,你别这样,我想过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这一切会怎样,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我却发现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他。
“你,你早就知道了?”
“是,我早就知道了,你不是我妹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在你去外公家读书后,爷爷奶奶谈话时我不小心听到的。”
我笑了笑,哭着说:“原来,你一直瞒着我,原来,我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原来,我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难怪,难怪奶奶他们一直不喜欢我,我根本就不姓何。”
“怡君,对不起。”他哭着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怕你难过,对不起,对不起。”他哽咽道。
我看着他,听着他一声声的对不起,心里很痛。
我站起身,“你不用跟我道歉,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了?”他惊讶的问。
“是,我早就知道了,在高考的那一年我就知道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他站起身,“就是这个原因,所以你放弃了复读,所以你没日没夜的打工,所以你放弃了自己的前途对不对。”他哭着说,带有责备,带有自责和心疼。我没有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承受。”他抓着我的肩膀,喊着。
“因为我害怕,我怕我说出来一切都会变,所以我只能假装自己不知道。哥,我好喜欢这个家,真的好喜欢,我怕失去,怕失去爸妈,怕失去你。怕失去这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哥,我好害怕。”我痛哭着,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一把把我拥入怀里,我再也控制不住的抱住他,他抱紧我,任我在他的怀里哭泣。待我的情绪平复点,他温柔的拭去我脸上的泪水,坚定的说:“傻瓜,你听着,你不会失去爸妈,更不会失去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知道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我觉得好安心,我笑着点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他的手指,他温柔的拥我入怀,我双手环住他的腰,紧靠在他怀里,闭上双眼,这个怀抱如同寒冷的冬夜里一床裹紧我的棉被,温暖,幸福。
回到家后,爸妈正在大厅里焦急的等着,看到我回来后,妈妈上前一把抱住我。
“对不起,小君,是妈妈一直瞒着你。”
我笑了笑,“妈,没关系,我不怪你。”
“真的吗,你真的不怪我们?”
我摇摇头,“如果不是你们把我抱回来,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感激你们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们呢!”
“小君,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谢谢你!”爸爸欣慰的说。
“爸,妈,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你早就知道?”
“是啊,小君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所以没告诉你们。”哥哥说。
“妈,谢谢你们抚养了我这么多年,你们永远是我爸妈,就让一切都过去,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好吗?”
“好!好!还和以前一样。”妈妈开心的点点头。
爷爷的头七已过,一大早,我们就搭早班车回城了。至于身世的秘密,就随着那个混乱而又难忘的夏夜结束吧,让它和爷爷一起埋葬在那一抷黄土之下,永远的沉睡于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