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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你可愿意

祁连殿全国大小分支上百,有时难免出现某位成员不打招呼,就只身一人报到一处陌生据点,为了保证无论何时何地,殿中人都能准确找到组织,因此不知是谁提议,在每一个城池的牌坊顶上做一些标记,诸如画一个小老虎、小乌龟之类的图案,再写上一个七。

一来代表天枢令图腾,二来“七”和“祁”谐音,“七”字弯钩所指方向便是组织所在方向,通常在门楼对面的墙沿处也会相同的图案。一般来说南边比较喜欢画乌龟、栾鸟,北边比较喜欢白虎、青龙。

夜晚的甘洛城长街寂寂,李三风进城后每过一处牌坊,便跃上去查看,越看眼角越抽。这甘洛城里的家伙不知受了哪股风潮的影响,原本凶神恶煞的四象神兽,被画得软萌可爱,李三风差点不敢认。

连拐好几处弯,终于在一片毫不起眼的民居里找到一间破旧的平房,李三风三叩门,里头传来一个年老沙哑的声音:“谁呀?咳咳咳……马上就来……咳咳咳。”

门缝掀开,李三风拿出自己的天枢令递进去。那人接过令牌,仔细端看,随后便打开门将李三风迎进去:“不知十二大人有何指示?”这声音一改老迈之感,是一位轻灵少女。

一般殿士,自有对接的口令,但四十二士不用,见天枢阴令如见本人,也不会出现冒名顶替的情况。位列祁连殿四十二士,需经过层层选拔和考核,而第一条便是需要谨记用性命护着自己的阴令,若阴令被劫,四十二士追不回来的,会同阴令共亡。若四十二士殒身,天枢令立刻阴阳俱毁。

李三风对着少女拱手:“老十二李三风寻主上要事,劳烦代传。”

这是祁连殿特有的信息往来方式,四十二士以上,除非秘密执行任务,否则每经过一处地方便会派人登记行踪至当地分殿,以保证相互之间能迅速寻到同伴,当然像门口守门少女这样级别是不能知道的,只能往当地主事人那里通传,若只是询问行踪,便直接告知,若是需要将对方寻来,便由主事人直接安排“飞信”,寻找后带回来。这是祁连殿中一批专门负责情报收集和信息传递的人员,通常对当地地域及邻近分殿组织极为熟悉,在当地也有明面上的关系网,办起事来效率得很。

很快,甘洛城的飞信,连夜出发了。

沧澜王朝最边关的城池鄂陌,已非常靠近边关与雪域的边防线,从鄂陌往北走便是苍茫雪原。

一处陡峭的冰壁上,一群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在风雪中遥望着北方,冰壁下不远处有星火点点。众人皆穿着铠甲,俨然一副军人模样,为首之人身材高挑,手握黑色战戟,戴着一张自上而下盖去大半边脸的面具,面具下那一双如深潭般的黑色双眼带着淡漠的神情看着脚下冰原,以及冰原上有着卫兵往来值守的营帐,薄薄的唇瓣微动:“还没找到吗?”

他身后一人同样骑在马上,是一名身材妖娆着红黑铠甲的女子,饶是铠甲也无法掩盖她的柔软多姿,但一张脸却平淡无奇。原本应该握在她手里的火红的长鞭已经换成一支在夜色中泛着幽幽银光的红缨长枪,低声答道:“没有。”

为首之人不再说话,只是紧抿的嘴唇透露出了一丝不安,另一位精壮男子跨马两步上来,提醒道:“主子,两边不可兼顾。”

为首之人点点头,又想起那丫头坠江时看似坚强但仓皇的脸,嘴唇抿得更紧。

众人见他调转马头往通往兵营方向的道路而去,赶紧跟上。那女子却没有走,众人没走两步便听她在后头低声又激动的唤道:“主子!宣伯!飞信!”

前头众人立即停下,又调转回来,只见女子的马边单膝跪地一人,手中带着四十二士天枢阴令的拓本,双手举过头顶:“主上,甘洛分殿飞信御马,奉十二大人之命,请主上速往。”

女子听此竟抬手捂住嘴巴,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队伍为首那人竟从马上下来,快步来带御马面前,一把扯下自己脸上面具,露出俊美容颜:“你,再说一次。”

“甘洛分殿,飞信御马,奉,十二大人之命,请主上,速往!”御马姿势不改,清晰又郑重的将任务重复。

宣伯看了一眼低下的军营,低声提醒道:“主子,边关军就在下方等你……”

祁枭然收起黑色战戟,微微笑道:“边关军……这些时日祁连殿各部已暗地里替他们做了许多事。苏染、苏思漠两父子还不至于如此不济,退一万步还有叔叔顶着。这里,不是非我不可。”略微沉吟又道:“三娘,廉鹰,留守鄂陌等我回来。”

语罢翻身上马:“宣伯,御马,走!”

祁枭然策马离去,厚重雪地中留下的马蹄印很快被夜晚的风雪淹没,廉鹰与屠三娘对视一眼,带领队伍往鄂陌行进。

大雪连下多日,被村儿里人称为叶大夫的澹真人已经好些天没有开门问诊,不时,便有村民前来叩门询问。今天好不容易放晴,阿暖将麻布袋子里的药材抖出来,在院子里拨拉拣选,一大早便有三波来敲门,烦不胜烦。

叩……叩……叩叩叩叩……院门又一次响起,越敲越急。

阿暖无语望天,捉摸着应该在门口贴一张高价问诊的单子,嘴里却应着:“来了!来了!别敲了!”

拍拍手里的药渣,一把将院门拉开,便见李三风将院门顶了个严实,阿暖转身便往茅屋里冲,一边冲,一边喊:“师傅,师傅!我的桌子,我的十张桌子回来了!”

澹真人将手里盘着的核桃朝卧在踏上打盹儿的白兽一扔,嘿嘿一笑:“嘿,小子回来得还挺快。”走出茅屋,便见李三风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一身墨色,身形高挑,发观高束,待走得近了,看清楚他的脸,澹真人心里暗道:像,真是太像了。

祁枭然走到茅屋前,对澹真人拱手:“拜见澹老先生。”

澹真人摆摆手:“免了免了,早不是什么先生。”

祁枭然收回手,直接了当:“敢问澹老先生,云佑现在何处?”

澹真人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祁枭然看着光线晦暗的茅屋,大跨步进去,李三风跟在后头也想往里走,被澹真人一手拦住:“小伙子,有些话,你不听的好。”

祁枭然掀开帘子,未见云佑身影,只有一只似猫的白毛团子对着他凶狠的龇牙,澹真人跟进来,施施然道:“这里。”说罢伸手拧动药柜上写着“茯苓”一格的抽屉环,只见药柜子竟从中间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扇门,门里是向下的石阶梯。

澹真人率先走下去,祁枭然紧步跟随。

澹真人一边走一边道:“老夫一向判断很准,料想你必然会来,所以将小丫头转移到这里,一会儿才不会惊动外头的人。”

祁枭然淡淡答道:“是。”心里暗自留意着这通往地下的长长阶梯,阶梯呈螺旋形,墙壁上每一层都放置着一颗星珠,以给这个漆黑通道带来一丝光线。旋梯的中间是一个空洞,看起来,整个螺旋阶梯像是镶嵌在周围圆筒型的石壁上。祁枭然将路上一颗细小的石子踢向空洞,石子到达边缘便像碰到什么,反弹回来,随即两层楼梯间被石子碰到的空间,有一圈涟漪荡开,闪现出一圈天官星宿图的一角。

澹真人走在前头,嘿嘿笑了一声。祁枭然不再有所动作,沉默的跟着他向下走。

不知走了多久,光芒渐亮,终于见到最底下的平地,待双脚落地,饶是祁枭然也吃了一惊。平地呈现出带着奶白的翠绿色,肉眼看去如浓稠黏腻的绿色浆糊,落脚其上,一股暖气便从脚底升腾,整个奶白翠绿的平面托出一间巨大的地底密室,穹顶光滑整齐,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开辟,四周的墙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星珠,照得整个空间明亮干净,而密室中间有一处向上抬高的平面,铺上了软垫、棉席。

祁枭然远远的便看见那个小小的丫头闭着眼睛躺在上面。

“不想过去看看?”澹真人打趣的问道。

听出老人家话语里的揶揄,祁枭然并无反应,只冷静道:“来时路上,已听三风说过,看与不看并无差异,我更想知道如何才能让她醒过来。”

澹真人负手向云佑走去,却答非所问:“老夫这辈子,收了两个徒弟,这两个徒弟皆是性格要强之人,又从来不对付,虽说年龄差距大,但小的不懂得尊重师长、大的不晓得爱惜幼小,着实让老夫头疼。结果你猜怎么着?”

祁枭然不知道澹真人所说何意,便不答。

澹真人嘿嘿一笑:“澹真人早已作古,老夫明面上已经是个死人,结果老夫都‘死’了,这两个徒弟,也不让老夫省心,一个,收一个好徒弟不好生看管,还让老天爷送到老夫面前来。另一个生一个好儿子不好生教养,也让老天爷莫名其妙送到老夫面前来。你说,这俩是不是不孝子弟?”

祁枭然心中威震,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道:“澹老先生,晚辈从未听家父家母提起曾拜师何方。”

澹真人听此,却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拍着祁枭然肩膀:“小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可没说我那个徒弟是你‘现在’的双亲,想你出生时我还偷偷去看过你一次。哈哈哈哈。罢了,你不愿意,我也就不提。你且来看看这丫头吧。”

祁枭然盯着澹真人半晌,道:“澹老先生,晚辈想,您让李三风将我找来,不是为了说这些没有用的,说吧,您想要什么?”

“哈哈哈哈,小子,你这点可真像你父亲,老头我也不废话,只是心中有一问一直不得解,也有一桩心愿未了,如果你答应老夫替老夫完成这件事情,老夫便救活这丫头。”

祁枭然约莫知晓澹真人想要与何有关,却不松口:“澹老先生,您告诉我如何救这丫头,晚辈再答应你的要求。”

“也行,不过我说了,你可别反悔,”澹真人摸着下巴,用饶有兴致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少年:“这丫头体制特殊,自小兴许受过许多伤,这些伤明面上看好像都快速痊愈了,实则不然,苦痛之气,还存留在体内,加上这次的伤,对她的身体来说已经超过了可以承受的极限,这才导致神识游离、困入幻境。所以想要救她,第一步很简单,找一个人,将这些痛苦尽数转移,当然,这不会对这个人身体造成什么损害,但唯有一点,”澹真人眼中的戏谑更甚:“代受之人将承受万箭穿心、灭魂蚀骨之痛,不知小子,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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