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德元年正月,夜。建沧城笼罩在绵绵阴雨里,沧澜皇宫各宫毫无睡意,所有人都等待着辰星宫那位已在产房里挣扎了三天三夜的宠妃,或母子平安,或难产而死。
宠妃、战氏、皇子、悬而不决的中宫之位。
这一切,都让赫连皇室即将到来的这第六个孩子,牵动着朝野、内廷所有人的神经。
趁着夜色,辰星宫管事太监赵乾士从宫殿后门偷偷溜出来,忽来的冷风吹翻帽檐,赵乾士只得用手慌忙按住不停赶路。他必须出宫,必须去战家,辰妃娘娘快不行了,还有那一片乌青,想到这里赵乾士不禁颤抖起来,抬眼看了看似无穷无尽的官道,只得低头拼命向北宫门跑。
天官监墨冉晗是宫里唯一的女官,此时正候在辰星宫正殿,室内只有火盆里银炭燃烧发出的些微声响,皇帝双手扶膝,已沉默良久。
回头看向殿外天空,墨冉晗听着偏殿产房传来的已明显虚弱的女子沙哑嘶喊,不禁暗暗摇头,赫连皇室等了这么多年,看来这一个也要让皇帝失望了。
帘内政德帝忽然开口:丹宁,瞧瞧辰妃可还能行。
丹宁是她的字,她是有字的,是唯一的女官,是墨家之后,是自小天资聪颖,7岁进天官监,被先帝称赞,后随新帝多年的天官监掌斯。一个难产的妃子可还行了?皇帝没有问太医,而是问她,她知道皇帝问的是什么。都说盛世宠妃么,呵。
“回主子,”墨冉晗躬身开口:“辰妃娘娘命理难穷,不到最后时辰,臣不敢断言。”
话音一落,似是回应她一般,突然惊雷炸响,墨冉晗回头便见殿外天水骤停,云开雾散,皎月当空,星辰齐烁,露出整个辰星宫直望苍穹,紧接着产房传来一阵明亮的婴孩啼哭,云层后隐隐有天光东来,大有破开层云直抵皇宫之势,墨冉晗瞪大眼睛,步步后退,直至抵到一人胸膛。
墨冉晗不用看便知身后之人的紧张喜悦,然而天边即将破云的五彩霞光却突然如疯长的枝叶触及梵天火焰般,飞速的收缩直至消失,天幕静默,星辰暗淡。
皇帝倒抽一口凉气,远殿即飞速奔来一人几乎扑倒在殿前,筛糠般道:“禀陛下……是位皇子……可……可是,折了”。
不一会儿又有一人匆匆而来,比上一位抖得更厉害:“陛下,辰妃娘娘薨了”。
奴才们匍匐在地上发抖,墨冉晗回头看向政德皇帝,没有怒斥,一声冷笑,猩红的眼带着幽暗的黑:“告诉李昌东,一个不留。”
墨冉晗看着皇帝大步离去的背影,耳里是奴才们不断饶命求饶之声。
星明、星灭,不过短短一瞬而已。
连续三天的阴雨终于散去,阖宫上下还未收到六皇子出生的喜讯,便听到响彻沧澜宫的声声丧钟。
祖制,帝薨,丧钟长鸣十二个时辰四十八撞;后逝,十二个时辰三十六撞;王子皇孙逝世,六个时辰二十四撞。
难产去世的辰妃、刚出生便夭折的六皇子,六个时辰三十二撞丧钟。
皇城之外战家、苏家、墨家、淮家在这沉沉钟声里,一夜无眠。
第二日早朝,草草结束,皇帝只发了两道令:
六皇子赐正名赫连煜,字流焰,葬祁连天山,按王制建陵。
辰妃战辰澜,追封贵妃,葬皇陵。
这对母子即使去世也荣宠延绵,沧澜百姓、建沧城都不会忘记,政德元年那一场长达数月的祭祀礼、上千里的丧葬之途,以及工程浩大的焱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