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风雪连天。
屋内亦是一片冰冷。
董卓不喜炭盆,是他觉得,那是畏惧寒冷的表现。
每当冬天,他从不加衣,袒胸而行更是常事。
他要让外人明白,自己无所畏惧。
已有人将事情通报给他。
李毅和一个红脸的男人,一个手臂长过膝盖,耳垂很大的男人,挟持华雄逃了。
逃出董府外,甚至可能离开董家堡。
华雄的武力不弱,能够在一瞬间擒下他的人,更不会弱。
“你入门之前,曾鞭打过掏粪的人,让人来不及检查粪车,便匆匆放行,”董卓说着,目光冰冷地俯视下方席上的一位文人。
那人身穿厚重的棉衣,留有山羊须,小眼一转,不卑不亢道:“我身为世家子弟,岂能让那种卑贱的人挡道,莫说是打,杀了又能如何?”
砰,董卓单手拍碎案几,起身怒吼,“你还敢狡辩!!”
文士吓得面色苍白,失声尖道:“你,你放肆!我可是代表冯,王,蔡,赵四家来得使者,你不能杀我。”
董卓虎步走下,文士惊得连连后退,大喊道:“等,等下,仲颖你可要想清楚后果,我一死,四家必定会对你进行制裁。”
他一看还没停下,急道:“这次事情,全是冯家老爷子的主意,他说你行事越来越放肆,必须给点教训,让你明白主次,但我们赵家对你还是极为支持。”
董卓停下脚步,冯家那个老东西还有这个狗胆?
赵文士一看他停下,连忙道:“其实是冯老爷子看重一个叫做刘备的后生,想要将女儿嫁给他,正好你这里的李毅是刘备结拜兄弟。”
“刘备,”董卓望一眼李儒,对方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那人是谁。
值得让李毅抛弃对他的恐惧,而选择追随的男人,一定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董卓记下这个名字,几步走到赵文士身前,单手拎起,“好,我信你一次,回去告诉那些人,他们的利益是我争取过来,眼热凉州?可以啊,羌人各部落他们哪一个有自信镇住,尽管来试试。”
“滚吧!!”董卓随手将人抛出屋外,立刻有人拖着赵文士离开。
李儒有些忧虑道:“主公,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
董卓冷声道:“我忍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贪婪不是忍让能够制止,是实力!我必须让他们明白,和我翻脸会有什么后果!”
李儒没敢继续劝说。
过一会,有人过来说,三人逃出董家堡外。
李儒阴沉着脸道:“追。”
董卓挥手道:“不用了,他逃就逃了,只要还志在天下,迟早有一天会碰面,到时候,我会让李毅明白,谁才能得天下!”
李儒犹豫一会,终没有说什么,拱手道:“主公圣明。”
逃出来了……
天地一片银白色,回首已看不见董家堡,李毅张口想要大叫,风雪灌入,吃了一口雪。
他咽下,心情极为轻松,还以为要在那里待几年,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
宛如做梦一样。
四周的凉意又在提醒他。
自己没有做梦。
他真得从董卓那里逃出来。
“大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李毅迎着风雪大喊。
刘备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道:“我们打败了韩遂,车骑将军没有一口气杀过去,反而让伯圭返回池阳,提防边章。”
李毅打断道:“等等,你这个说得太长,还是简洁点。”
“冯家帮了我们。”
“冯家?”
“就是左冯翎冯驹。”
李毅皱着眉道:“他明明和董卓是一伙,怎么会帮你?”
刘备回过头,惊讶道:“一伙?”
李毅点头道:“没错,我迫于董卓的威胁,就任主簿,管了一些事情,也明白凉州的水有多深,牵扯的人朝野内外皆有,多数是达官显贵,冯驹是其中较为靠前的角色。”
“羌人作乱,也是他们合谋。”
董卓压根没有想到他会逃走,许多事情都没有隐瞒,让他接手。
李毅也不敢将那些对外宣扬,涉嫌太广,说出去就是自寻死路。
“他们身为国之忠臣,岂能做出这种事情?”
雪很冷,刘备心很热,愤怒化作一股股热流,冲刷在体内,恨不得冲到冯驹面前,一顿乱拳打过去。
李毅哼道:“陛下整日花天酒地,又怎么能指望这些重臣清心寡欲。”
刘备一愣,下意识反驳道:“是十常侍蛊惑陛下,陛下是一时不查。”
“这些话,大哥你真得相信吗?”李毅拍开他肩膀的雪,一双眼眸望过去。
刘备眼眸闪躲,没有回答。
关羽开口道:“好了,我们先赶路,再不走,就要被埋在这里。”
“对,我们先走,”刘备说着,逃一般地离开,疑问却没有从脑海退去。
他真得认为是十常侍蛊惑陛下吗?
还是说……陛下本就是那样一个人?
天子至高无上,握有这个世间最强大的权力,会被一群宦官左右?
若是那样,又怎能称得上至高无上?
刘备脑海都翻滚着这些疑问,答案已经得出,他却不敢去承认,那样的话,他心里会有一丝不该有的期望。
至池阳城,刘备都还在纠结这些问题,好在,兄弟重逢的酒宴,足够让他暂时放下那些疑问。
张飞抱着李毅,眼泪刷刷往外冒,一个劲地道歉,认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三哥。
李毅差点被勒的断气,却难得没有生气,只是说要在酒桌上找回场子。
一提喝酒,张飞劲头更大,说是道歉,自罚三坛,被李毅道破就是想要喝酒,嘿嘿一笑,改为自罚一坛。
关羽也放开心去喝,红彤彤的脸庞看不出有什么醉意。
陈到过来敬了两杯酒,便让张飞逮过去拼酒,似乎是输过一次要找回场子。
李毅看着眼前这一幕,酒量大好,一个劲猛灌,没多久就趴下,隐隐还听到张飞的嘲笑。
没有漂亮的婢女伺候,没有明朗顺畅的道路,只有一群男人对未来的期盼。
他真得回来了,回到这个属于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