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虽说近来京中甚少传出妖怪作乱的流言,但我察觉得出,表面平静,暗流汹涌。
蝉儿见我心神不宁,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您还在为林公子的事耿耿于怀吗?”
“下午睡了一觉,现在不怎么困。天色不早了,你快去睡,不用管我。”
我顺手抽出尘封已久的伏羲古琴,赶她去睡觉。
这琴我似乎很久没碰过了,具体有多久,恐怕要追溯到……
我竟也想不起来了。
亲手点了一炉檀香,我对着敞开的窗子盘膝坐下,将古琴放到腿上。
“铮”一个音符迫不及待跳了出来。
说来也怪,很久没有抚琴,我这双手竟然还记得它。
行云流水的短曲终了,桌上的烛光颤了颤,忽然灭了。
我的双目却不受影响,周围的一切,除暗了一些,我依旧看的清楚。
我正打算起身,却见影影绰绰中,一股青烟从地上升腾起来,这些青烟争先恐后在我面前汇集一处,仿佛一个人影。
烟消雾散,一个极其美艳的长发白衣女人赤着玉足立在窗下,一动不动盯着我看。
她的水眸狭长黑亮,似乎被天河水洗过一般,她的红唇微张,似是语不尽,泪还休。
“你……是鬼吗?”
我正要站起的双腿忽然软了下去,怔怔地坐在地上。
“咚”地一声,古琴翻滚到了地上。
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下来。
“我不是鬼,只是一缕早该消散的魂魄。”她幽幽开口,眸中的愁绪更甚。
“难道,你是我娘?”我大胆地猜测。我连我娘长什么模样也没见过,会不会是她不甘心,就以这把琴做依托,住在了里头呢?
“呵,令堂早就投胎转世,现在恐怕跟你年岁一般大了。”她苦笑着,声音凄婉幽怨。
“那你是谁?”我心里发怵,面上还要强装镇定。
“我?”她猛地凑到我眼前,我差点忍不住抬脚踢她。
“你再看看。”她那张放大脸的惨白得比月色还要凄凉,我立刻闭紧了双眼。
“我不看,你快走!”我想起身,脚下却更软了。
“你不觉得,我们两人长得很是相像吗?”她轻轻一叹,我浑身寒毛直竖。
“惊羽,我被困在琴中三百年,今日多亏了你,我才有重见天日的契机。”她退后几步盈盈一拜,声音不似先前那般寒凉。
“你到底是谁啊”我快哭出来了,这鬼说的话莫名其妙,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是前世的你,除了你,没人能够放我出来。”她想伸手拉我,可一碰到我,她的手指竟然直接穿过我的身体,变成了透明的。
“真是鬼!”我嘀咕一声。
“你别怕。”她又退后了些:“你先起来,地上凉。”
我余光瞥见墙角的扫把,缓缓起来坐到床沿上。
“你可以叫我青瑶。”她温顺的模样让我放下了戒心。
“你也坐吧。”我指指椅子。
她苦笑着摇头:“我坐不上,罢了。”
“青瑶?你为什么会被封到这古琴里呢?”我知道这琴由来已久,却不知里头住了一个鬼!
她提起雪白的罗袖掩住半张脸:“我不甘心。”
她说她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后来与一只狐妖结缘,心生爱意,谁知那狐妖竟然是利用她。
“他骗我他会回来娶我,可没想到他回来了,还带了很多同族。一夜之间,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被吸了精气而亡。”
她只露出一只黑亮的眼睛盯着我看,语气幽怨凄凉。
“真可恶!”我为她的遭遇忿忿不平。
她啜泣着:“我到死也没有见到他,不甘和愤怒使我独留了一丝怨气,附着在了这上面。”
“那狐妖叫什么!等我见到了一定为你讨公道!”我攥紧拳头道。
青瑶默默摇头:“不必,你不必这样。”
“你快说。”我起身走到她的面前。
她放下手,我看的真切,被掩住的那半张脸方才——
“吓到你了。我死的时候就是这样,被抓烂了半张脸……”
她又退了几步转过身去。
见过花锦城的变化,她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同情她的遭遇。
“他叫花锦城。”轻飘飘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愣在原地,差点忘记了呼吸。
说起花锦城,他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不敢全信她的言语,也不得不信。怎么刚好,是花锦城呢?
“惊羽,我现在既然自由了,就不留在这里了。”她说罢背对着我化作一股青烟飘出了窗外。
我沉浸在她的话语中久久不能回神。
突然,一双带血的白爪子出现在窗棂上,紧接着,花锦城有些狰狞的狐狸脸探了出来。
它的口中,衔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猫,身上满是血渍。
“小乖?!”我跑上前去伸手接过,小乖垂着脑袋双目紧闭,死了一般。
花锦城似乎也受了伤,跳进来后,走路姿势都变了。
烛光一动,房中渐渐明亮起来。
我的嗅觉异常灵敏,刺鼻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
我看到花锦城身上多了几条血淋淋的爪印,后边右脚断了。
“你们跟人打架了?”我把小乖放进窝里,手足无措地看着里衣上的血迹。
“小乖很快就能恢复,不必管它。”花锦城喘着气,卧在地上舔舐背上的伤口。
我稍稍放下心来。
“发生什么事了?”
花锦城停止动作,抬头看着我。
“小乖前几日惹了一些不要命的,今日我回去正见到他们欺负小乖,就一气儿把它们都收拾了。”
“什么妖怪这么厉害,把你们伤得这么严重?”
我胸中生出一种怜悯,小心翼翼抬起它的断脚看了看,血已经不流了,只连着一根筋。
它带着小乖跑了这一路,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它们已经死了。我担心你,又不能留它独自在那儿,否则血气会引来其他精怪,就带它回来了。”花锦城不自在地往后靠了靠。
担心我?真是令我小小感动了一回。他是担心他的修为吧?
现在它受伤未愈,青瑶的事先别提了,过几日再说也不迟。
“你的脚怎样才能恢复?”我多嘴问了一句。
谁料,它却质疑我的诚意:“你是认真的?”
“那就喂我一些你的精血吧,半碗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