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惊鹊,
清风半夜鸣蝉。
西秦七百年七月一日,咸阳。
夏日的夜晚在炎热的同时,也能有淡且徐的微风给予匆匆赶路的路人一丝凉意。
空气中仍残留着淡淡的烟火气息。
眼下便是二十二时,离咸阳今日特例的宵禁还有一个小时。
急于回家的路人们比肩接踵,神色中还有着一年一度烟火盛会结束后残留的兴奋,嘈杂的人海声中断断续续的传出些话语。
“赶紧回家赶紧回家,这次偷偷背着我家那河东狮在烟火会上求了一支好签,来年我家谨儿肯定顺风顺水好运连连……”
“你胆子可真的大啊……自从那件事过后,我家婆娘都严令我不能再去那个地方了……更别提求签了。”
“嘿嘿嘿,谁让那个地方的签准呢?反正这种事情鸡肋的很,求个好的,心里也舒坦……你这没本事怕婆娘的怂货,叫你去你又不敢去。”
“哟,等下我就跟你家婆娘说……”
“别!大不了这支好签咱俩对半分……就是你家小粒儿几年下来出落的还不错,要不咱两家……”
“滚滚滚!我家小粒儿今年才堪堪金钗之年!你居然?”
“呸!谨儿不也才舞勺吗,瞧你那劲儿……”
……
烟火盛会,一年一度在咸阳城望海楼举办,是全城的狂欢。所有人都会穿上自己最上乘、最华丽的衣服来参加,欣赏美丽惊人的烟火;尝遍汇聚在咸阳的各种天下美食;年轻的男女在神宫树下折纸祈愿;已经结缘的夫妻在各大商品店铺里游走购物;未成年的孩子们在花里胡哨的玩乐设施里遨游……
这是一年一度,仅次于西秦帝国新年元旦的节日。正好新年元旦在每年的一月一日,而烟火盛会,在一年的中期七月一日,像是承转着什么一样。
人海中两名锦袍华服中年人互相谈笑推搡着往前走,浑然不知背后默默跟着数道浑身裹在棉袍下的身影。
很快,在一个岔路口两人相互一揖分离。
紧随其后的身影跟上了那名说求了一支好签的中年人。
此时,这条街道上行人已经十分稀少,两旁的货摊也早早的收走或者暂时搁放在专处,道路旁偶有宅邸的灯笼在微风拂动下轻轻摇晃着,倒影出无数抖动的黑影。
中年人松了送衣带,衣带里那只好签的温度有些过于冰凉,让他感到不适。
“止步。”
一道抱胸而立腰部挎剑的消瘦身影出现在偷偷尾随的数名棉袍人面前。身影的头部微微抬起,在月光的照耀下显露出一张青年脸庞。青年面白无须,线条棱角冷硬,然而在这么一副刚硬的脸上却有着一双女人家好看的玉羽眉,显得极为不协调。
“……又是你们这群短命鬼!”为首的棉袍人放下兜帽,露出遮挡面部的狰狞鬼面,语气森然:“不好好呆在巫女大人为你安排的狗洞里苟活,却跑来这里送死?”
陆陆续续所有的棉袍人都放下了兜帽,除了为首的棉袍人是青色鬼面外,余下三人皆是白色鬼面。
青年闻言,苍白冷硬的脸上突然勾出笑容,他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对着腰间被黑麻布裹起来的长条状物品努了努嘴。
“喏,我短不短命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今晚你们就要死了。”
青色鬼面人不为所动,瞬间便抽出腰间藏匿的短刺暴起出手。另外三人默契十足地快速分散开,从身上摸出数枚金属飞石用劲弹射而出。
青年不躲不闪,只是左手握住了腰间条状物的柄。
“归墟!”
一声低喝,条状物剧烈颤动!阴冷诡异的街道上凭空卷起了阵阵呼啸着的寒风,青年脚底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大滩猩红色的血迹,包裹着的黑麻布四散爆裂,还未看清具体形状,血迹中便升腾起一座竖立的华丽棺柩。
青色鬼面人的攻势并没有被这一恐怖的场面所阻碍,短刺瞬息之间就已经来到了青年的面前,锋利的尖端在月光下闪烁着青黑色的光芒。显然,一击若中,非死即伤。
看见青年不闪不躲,青色鬼面人面具下的嘴角还是扯出了不屑的笑容。
终究只是空有力量的雏鸡吗。
“咚!”
像是切完菜的菜刀砍进砧板上。
鬼面人露出的眼睛中,瞳孔肉眼可见的剧烈收缩!那华丽棺柩不知何时来到了青年的身前,正是棺底替青年挡下了这必杀一击。
丰富的经验让鬼面人撒手立即后撤。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华丽棺柩出现后,伴随着的猩红血迹已经悄悄蔓延到了他的脚下。从中伸出了数只漆黑干枯的鬼手死死地攥住了鬼面人的双脚,任他怎么使劲都纹丝不动。
青色鬼面人面色不改,朝着同伴大喊:“祛灵粉!”
眼见青色鬼面人被玄异恐怖的场景所困,三名白色鬼面人也有些发怵。但短暂惊惧后很快的从怀里掏出数份白纸团,打开后是一些细细的灰黑色颗粒物。
“尊我道者,必有大福……”
“从我道者,彼世必优……”
三人对着手里的灰黑粉状物不断念叨着,原本还有些惊惧地脸色变得肃穆,像是在执行一项庄严的仪式。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严峻的场面下,突然传来的女性悦耳柔媚的笑声。
鬼面人们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笑了不知名的存在。
“我说,能不能不要每次出来都要看这么久啊。”
青年看着眼前打开了的棺柩,挺的笔直的脊背往下塌了塌,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还有啊,都已经是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了,能不能有点长辈的气势啊?搞得这像是日常恋爱轻喜剧的究极变异体——灵异恋爱轻喜剧一样……”
一边吐槽着不知名的存在,青年左手紧握着一柄造型古朴的制式军用剑。
“嘁……你m的【哔——粗俗之语】,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弄得这么羞耻啊?我因为多活了小小几百年就应该要失去羞耻这个情绪吗?”
用最柔和的语气,说最芬芳的话语。
本应该很浅的棺柩里面竟然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从中走出一名身着黑红色古老华服的少女,看年纪不过及笄而已。金边花纹的裙底随着少女前进而波动——待少女走到青年面前,很明显这个少女在高大的青年面前有个非常严重的硬伤。
“你懂什么!这叫情怀!”青年梗着脖子说道,嘴里还嘀咕着什么“行天之道,总司一切”,“撒……细数你的罪孽吧”。总之是一大堆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题。
“又来……你搞快点啊,再慢的话我怕这几个爬虫生物连你动作都没做完就白给了。”少女翻了个白眼,催促道。
怪事,是我在氪我自己的命好吧?
我选个令人愉悦点的方式不行吗?
青年心里想着,身体很老实的操控着左手将剑举起来在右手手掌割了条口子。
虽然这把剑看上去很有年头了,但是看青年右手血流不止的样子,还是能够推断出依旧是非常锋利的。
青年低头看着右手的伤口,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血液从身体流出了不适感。
“果然……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右手握拳,血液透过指缝一滴滴滴落在脚下血池中。
青年缓声说道:“你们的对手是,西秦天属缉妖司四天象之末位,白虹贯日——余征!”
青年面色也是带有一点尴尬,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在日漫里面,说话中二毫无压力的那种。
可是不这样做的话,他又该如何提醒自己呢。
哔哔叨叨一长串在某些人眼里要素过多的话语后,脚底血池腾空而起数股猩红色的血流,黑红华服少女身形崩散成大片大片黑红色的烟雾与之一起覆盖在青年身上。
片刻后,烟雾散去。青年余征一袭黑衣,束发右衽,手脚处用绑腿护手尽皆束紧,作劲装打扮。右肩挂扣着一件猩红色的披肩,长度到右手手腕处。披肩下隐藏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顶部露出一个木质柄,不知里面是什么物品。腰带上不知何时系了一个看上去粗手粗脚缝制的菱形红色坠饰,流苏随风而动。
“万事皆虚,万事皆允。”
余征脸带缅怀地低声念叨着,眼神里是不易察觉的悲伤。
此时,对面的白色鬼面人终于捣鼓好了那邪·教仪式一样的操作。灰黑色的粉末无风自动,组成一条细长的蛇型扑射过来。
砰——
余征提剑就是一剑下去,蛇型粉末集合体爆闪出一阵火光,纷纷落在地上。
“就这点实力就敢出来装神弄鬼?”他一边展露出关怀智障的神色,一边一剑砍断了被鬼手束缚住的青色鬼面人的双腿。
“来,快跑,我不抓你。”余征噗嗤噗嗤笑着蹲在地上,即使这样也是俯视着已经痛苦得在地上疯狂扭动着的青色鬼面人。血腥的场景似乎没有影响到他。
戳——
余征用右手食指戳了戳青色鬼面人脸上的面具,笑得越来越开心:“跑啊,怎么不跑?你们那个邪·教是上回在王将军那里死的太多了?怎么这次就派你们这种小虾米过来送?”
青色鬼面人面具下的脸不断抽搐着,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细作传出来的绝密消息不是说缉妖司四天象全部都被成功引诱出去了吗?如果不是这个消息,巫女大人在咸阳的布置绝对不会提前发动!
青色鬼面人心念一转,大声朝着三名白色鬼面人吼叫道:“快走!祛灵粉根本无法净化四天象这种级别的污秽!快回圣坛告诉巫女大人!”
余征面带玩味的看着青色鬼面人的一通操作,给了青色鬼面人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σ'ω')σ!
三名白色鬼面人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种大场面,早就六神无主了。这一听到自己的老大给自己发令了,他们又怎么会想留下来像老大那样被砍jio等死呢?
面面相觑。
良久。
最左边的白色鬼面人注视着一脸玩味的余征,脚步终于忍不住往后挪了一下。
咔擦——
刺耳的布鞋摩擦地面声。
另外两名白色鬼面人像是卸下了巨大的心理负担,拔腿就往后跑。
而最左边的那个人呆滞了一会儿,刚一转身想跑,脑后传来巨大的,像是烟火在身后爆炸的声音。
“bang……”
余征吹散手中燧发枪击发后的烟雾,嘴里发出烟火的拟声。看着眼前不到十米躺下的白色鬼面人的尸体,他抬起右手,顶开了猩红的披肩,将燧发枪插入鼓鼓囊囊的包裹里。
他眯着眼睛看着远处被燧发枪击发又吓了一跳,跑得更快了的两名白色鬼面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满脸遗憾的样子低声说着些什么。
“时代变了。”
随后,他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青色鬼面人,说道:“喂,起来了,别装了。你故意把这三个刚入行的咸阳废青引导走,是想和我说什么?想投奔朝廷了?”
青色鬼面人的青色鬼面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掉了下来,露出普通的中年人样子。
“白虹,做个交易吧。”
……
砰!
重重的一脚踹在中年人的身上,让他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你以为我是某点断章培训班毕业的?”余征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死死地压在地上。然后低头在中年人耳边用阴冷的声调说道:
“有话直接说,你们这些咸阳的渣滓,根本不配和我谈条件卖关子。不过若是消息份量够,我倒不介意给你一条活路。”
接着,余征散去身上黑雾构造的衣服,显露出一身青白色的缉妖司高阶制服。他指了指恢复身形的少女,又说道:“得告诉你一点,叫人要有礼貌,最少都得称呼名字。我边上这位晓得不?就是和我签订了契约的马猴烧酒,七百七十七年前的南楚国首席巫女。你要是能把所有重要的消息说一遍让我理一理,我乐意了,还能把你的断腿给你接回去。”
中年人被踩踏在地上的脸早已伤痕累累,他勉强地说道:
“您……您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是这一次计划,圣坛余下所有精锐倾巢而出!按理说,四天象最少都得被拖在城外三天!您是四天象中最强的白虹贯日,那另外三个呢?他们就能像您一样逃回来吗?”
中年人说到这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只是他这样子看上去笑得太狼狈了。
“我听说,四天象之首荧惑守心——”
砰!
余征脚底发力,嫌脏用黑雾裹住下半身,而后一脚将中年人的头踩爆。
望着地上还在抽搐的无头尸体,余征叹了一口气。
“又要麻烦夜游部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消息呢。”
“我?四天象最强?”
“就这样子的情报实力居然还能在咸阳搅动风云……”
“别开玩笑了。”
“你知道我只是刚出生三个月的孩子吗?”
余征抬头望向某处,那本来在邪教处求得了一支“好签”的中年人已经到家门口了。
温黄的灯光下,妻子责骂却带着深深关怀的话语,丈夫被提着耳朵躬身讨好但乐在其中的样子,儿子得到父亲为其求来好签的雀跃,一家人其乐融融。
余征想起了什么,眼神中的悲伤愈发浓重。他狠狠地摇了摇头,像是要驱散大脑里的什么东西。
“巫女,我们走吧。”他深呼吸一口气。
“那三个家伙应该已经回到缉妖司了。”
黑红华服少女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默不吭声地走进了那散发着浓厚不详气息地华丽棺柩中,很快沉没在血池里。
“雨霖铃……”
余征低吟着这个名字,黑麻布不知何时重新裹住了手里名为归墟的古剑。
“还真是,超·究极·高位·地狱开局啊。”
PS:三、四章之后就会进入第一卷主线,一切都会进入状态。往后瞧一瞧看一看嘞~
PS1:修改了缉妖司的一些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