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衣想着,何寻大概是累了,索性就留他在这里休息吧。
她提着灯朝林中那头走去,穿过这片林子,应该就能看见河岸边了。路上偶尔有几个姑娘从她想去的河岸那边过来,她们三两结伴,见她单独走着,总嘘寒问暖一番。小何衣顺便问了问河岸那边的情况,大多数姑娘说那边平淡无奇,不算热闹。但是其中有一个蓝衣的姑娘神秘兮兮道:河岸处有一画船,画上有一老者,老者神通广大,可替人琢磨些非凡之事。
小何衣谢过几位姐姐便往那边去了,说来也奇怪,何寻不知怎的,竟还真真让她一个人跑这边来了,不过这林子不大,倒也安心。说起来,清河百姓淳朴善良,夜不闭户是常有的事情,因为官民和睦,没有盗徒也就无需防盗,百姓安居乐业,人人和气,小姐姑娘们哪怕深夜外出也无需害怕,这也是小何衣和何寻出门不带一仆的原因。
临近河岸,果然见到一艘画船,船身画了许多红而艳的花,却并无一叶相随。画船上走下来一翩翩女子,一身白衣与红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小何衣站在岸边,提着灯呆呆的望着她。
她的脸上挂了一抹笑意,似是羞涩,似是得意。
“这位姐姐,请问船上可有一老者?”
小何衣抬起灯拦住白衣女子,那女子低头瞧了瞧小何衣,蹲下身道:“你是哪家的仙童,生的倒也活泼可爱,可是也要算上一卦?”
小何衣笑道:“我替我家兄长来算一卦。”
白衣女子笑的温柔,明艳的脸上带了一抹异色。不知怎的,小何衣总觉得这白衣与她不搭。
她指着船道:“你往那船上去,自有人来迎。”
小何衣点点头,便向她告别了,那白衣女子想来是算了一如意卦,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小何衣提着灯,迈着小步子往船上走去。
刚上船,便有两个跟她一般年纪的墨衣小童前来接引,小何衣扎着两个丸髻,这两个小童也是这副模样,只是,他们活脱脱是男儿身。
小何衣打量了一下船两边挂着的画,一幅寒山翠松,一幅枝上鹤。画前又挂着几串垂着的墨青色珠子,似玉非玉,看起来觉得很是奇怪。两个小童挽起绣鹤的一重帘,小何衣走进去,便见两旁放着两座长灯,最上一白烛,流转而下又再对分两白烛,白烛再下又平分三烛,三烛下四烛,四烛下五烛。小何衣估量了一下,大概有何寻那么高。
而后,两个小童又挽起素青色的二重帘,此帘间两旁放了两盘青竹,小何衣没细看,因为无甚稀奇。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青竹后面各放了一幅诗画,左侧林中小屋,雨雾缭绕小亭楼,旁曰:花逐水自流,一处望,两处愁。右侧有一青色的鸟立于梅枝,题诗曰:沧海行无舟,三生苦,四时侯。
待素白色的三重帘起,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案桌,桌上无任何摆设,而桌的对面,坐着一白衣男子。模样年轻,姿容俊俏。他的脸上挂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就那样平静的望着小何衣。
老者变作了年轻公子,果然凡事得自己见了才知真假。
小何衣将灯放在一旁,而后老老实实跪坐在淡青色的软垫上。
“小姑娘,你想算何物?前尘来生,还是天上地下。”
小何衣歪着头思索了一会,想着这个问题该如何开口。
“我想算姻缘。”
男子微微一惊,然后细细的瞧着她。小何衣无所畏惧的对上他那双满含思绪的眸子。
“我替我家兄长算姻缘。”
那男子一副了然的点点头。
“生辰八字,贴身之物。”
小何衣老老实实的报了上去,可是贴身之物却有点难找了,何寻似乎并没有贴身之物啊。她为难的思索的一阵,忽然,似想到了什么似的,憨笑的指着自己道:“我不就是?”
那男子略微思索了一阵,笑道:“或可一试。”
男子一挥手,两个小童便抬来一张白纸,一支竹笔。纸的两边用老木做轴,看起来颇觉雅观,那老木也颇为奇怪,竟然散发出一种浓烈的异香。小何衣所见香木不少,却独独回想不出一种与之相似的。再看那清雅的竹笔,与这周围的一切比较起来实在略显粗糙,那笔身绿意极深,就像是刚刚裁竹削成的,小何衣觉得把这笔插在土里,待明年来必能生出一两新叶。
“你且往这纸上随意写一字,但是需得与你兄长带一丝联系。”
小何衣拿起笔,正疑惑需不需要蘸墨时,那白毛笔尖却涌出了一丝黑墨。她有些惊奇,但是想着平时看的戏法可比这凶险多了,于是也就不以为意了。
她握着竹笔,心里带了一丝疑惑,想着写一个什么字好呢,是何呢,还是寻呢。
她将笔拿近白纸,好一会都下不了手。
突然,她灵机一动,因为她想起了一个极好的字,这个字正衬她家兄长。
于是她大手一挥,在纸上写了这样一个字。
那男子见后微微一惊,而后小心翼翼的将那纸卷了起来,然后慢慢的从袖里拿出一截红绳,再仔细的绑在白纸正中间。而后嘴里念道:寻于天地,聚于山间,红叶昭然,灵犀一现。
白纸并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仍然是一卷极普通的白纸。白衣男子神秘一笑,示意小何衣将纸重新打开,她领会过后便照做了。
而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纸上出现了这样一副画面:竹林深处有一座古塔,塔的檐角挂了许多风铃,塔的下面有一座墨石碑,石碑刻有回梦游园四个字,而石碑下旁靠着一个女子,一个着青衣的女子。她的神色隐没在朦胧中,青色的衣襟的随着风呈摇摆之姿,虽看不清面容,可身形显见的十分瘦弱,仿佛下一刻便会随着清风消散于竹林深处。
小何衣看着画中的女子,一时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许久许久,只是在嘴角挂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用一种早已洞悉一切的语气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