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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言归正传,当年,福泽谕吉在学堂里大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时候,有一个学生激动地流下了泪水,他暗自祷告上苍,保佑自己的国家度过乱世,保佑自己身处的大学百年不倒。现在看来,他的祈求都毫无例外地实现了。这个学生就是中上川彦次郎。

一个伟大的植物学家曾经说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中上川彦次郎之所以后来能有如此大的成就,跟他的遗传基因有密切关系。他的外公叫福泽百助,福泽百助有个儿子,叫福泽谕吉。

也就是说,福泽谕吉不仅仅是中上川彦次郎的恩师,还是他舅舅。于是,中上川彦次郎(生于1854年)成了福泽谕吉的第一个学生,也一直陪伴他到老去、死去。

小时候的中上川彦次郎就跟着舅舅学习西学,也读四书五经。这个舅舅特别喜欢这个外甥,因为小伙子聪明伶俐,而且对英文、西学极为感兴趣,跟其他孩子完全不同。后来,福泽谕吉推荐中上川彦次郎拜自己的老师、著名“兰学”(荷兰学)大师绪方洪庵为师,在绪方去世之后,中上川彦次郎正式进入“庆应义塾”学习,也帮助舅舅打理学校事务,偶尔客串老师讲课。

在19岁的时候,中上川彦次郎正式毕业,崇拜舅舅的他放弃了进入政府工作的机会,正式拿起教鞭,也成为一名学者。

在接下来漫长的3年里,福泽谕吉一直在观察这个外甥,他发现,中上川彦次郎授课认真,每天下课后就关在房间里认真读书,而且,他对西方货币、金融制度兴味盎然。在授课过程中,他告诉学生们,西方之所以强大全在于货币制度健全、金融系统完备,要想发展工业,就必须有一个美好的银行体系作财务支撑。

一帆风顺的生活在1874年戛然而止。在此之后,中上川彦次郎过上了更加一帆风顺的生活。某天,福泽谕吉叫来外甥,告诉他,离开我的学校吧,去更远的地方尽情施展你的才华。

我去哪啊?外甥一脸茫然。福泽谕吉微笑着说:“到西方去学习吧,学金融,学货币,学习西方的思想和制度,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功绩绝不在我之下!”

中上川彦次郎当然想去西方游学,可惜没钱。福泽谕吉有!舅舅告诉他,愿意出资帮助他完成游学的梦想。

就这样,年仅21岁的中上川彦次郎踏上了西去的轮船,面前那浩瀚的大海背后,是一个陌生而新奇的世界。

中上川彦次郎在伦敦唯一的生活就是阅读。他每天9点准时到图书馆开始读西方古籍,中午吃上一个自制的饭团子,下午继续读书一直到闭馆。

生活就这样看似没有变化地持续了两年。1876年,井上馨来到伦敦,寻找一位翻译,中上川彦次郎脱颖而出。

就这样,两个人共同学习进步了一年。到1877年,日本国内爆发西南战争,井上馨连忙回国。临行前,他握住中上川彦次郎的手,说:“回日本去吧,那里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一个月后,井上馨和中上川彦次郎还有福泽谕吉在东京聚会。最吃惊的人是舅舅。福泽谕吉发现,眼前这个少年稚气大脱,身材修长,一身西装,举止得体,俨然是一伦敦绅士,心下大喜。三个人畅谈一夜,第二天,井上馨任命中上川彦次郎为自己的特别助理。

不过,一直奋斗在教育战线上的中上川彦次郎还不懂得官场的险恶,他常常暴露自己愣头青的一面。有次,中上川彦次郎跟随井上馨陪伴天皇去地方视察,所有随行人员都穿着日式服装,只有中上川西装革履,头发锃亮。大家都很看不惯,指责他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中上川彦次郎回击道:“你们这帮土老帽,西装是全世界的正式服装!”天皇哈哈大笑,说道:“小伙子说得没错,不过你也要谦虚些才好。”中上川彦次郎说道:“既然是雄鹰,就应该露出它的利爪,不对吗?”天皇闻言大喜,立刻又赏赐给这小伙子一身名牌西装。

中上川彦次郎的狂妄越来越不靠谱。小伙子20多岁,精力旺盛,正是谈恋爱的花样年华,当时还没有“非诚勿扰”帮人找媳妇,于是,中上川彦次郎亲自跑到媒婆家求亲。媒婆了解了他的条件之后,立刻告诉他,手头就有一美女,不过,可能人家不同意。

中上川彦次郎大怒:只有我不同意的份,哪有别人拒绝自己的道理?他忙问是谁,媒婆支支吾吾地说,那姑娘长得相貌脱俗,而且父亲还是幕府时代的贵族,可能看不上您老人家。

中上川彦次郎立刻雄心膨胀,拍案而起:“老子一定要让那姑娘当我媳妇!”媒人只好说,祝你们幸福吧!

中上川彦次郎当即给姑娘写了一封信,交给媒婆,恳求她转交。媒婆无奈只得答应。

3天后,中上川彦次郎收到未来老丈人的回复:你这野小子到底是谁?无名无姓之辈也想娶我家闺女,别做梦了!

可是中上川彦次郎还真是个滚刀肉,你越看不起我,我就越要泡你闺女。他开始四处打探那姑娘的行踪,偶然间得知,她将在某天晚上去戏院看戏,心里大喜,赶紧提前两小时站在戏院门口,一看姑娘来了就走过去说道:“我就是中上川彦次郎。”姑娘惊了,这人是谁啊,从来没听说过。

中上川当时心里特紧张,报了姓名之后一句话都不敢说,尾随着姑娘进了戏院,坐在她身后,莫名其妙地看完了表演。

不过,要说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这姑娘头一次见到中上川彦次郎就对他印象很好,当时还答应他下次一起约会。

中上川大喜过望,不过经此一劫他发现自己虽然面对天皇的时候都不卑不亢,可是一见美女立刻心慌慌,怎么办呢?这时候,舅舅福泽谕吉出面了,他决定陪着外甥约会,帮他打气。

就这样,在之后的几次约会中,福泽谕吉一直站在这一对俊男美女身边极为尴尬和无奈。不过,这回姑娘终于知道,原来中上川彦次郎的舅舅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福泽谕吉,哪还有不嫁之理?

没过多久,两人终于成婚。

谁能打开地狱的盒子

婚后的中上川彦次郎顺风顺水,官位一路飙升,到1880年,成为朝廷大书记官,从六品。同一年,美女媳妇又给他生了一大胖小子,中上川彦次郎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井上馨在朝中失势,中上川彦次郎也被株连,免官回家。偏巧当时福泽谕吉办了份报纸,一看外甥失业下岗了,赶紧伸出橄榄枝。于是,中上川彦次郎在报社干了几年编辑。

这几年的工作经历让中上川彦次郎发现,自己还是喜欢激荡的生活,每天写写画画实在不适合自己。正郁闷的时候,老领导井上馨来拜访,并且告诉他:“一家铁道公司需要一位新社长,你要是有兴趣就试试吧。”中上川彦次郎太有兴趣了,铁路这东西在那个年代就相当于今天的互联网一样受重视。担任铁道公司的老板就等于成了门户网站的CEO,岂有不去之理?

新官上任三把火,中上川彦次郎一到铁道公司就宣布,以后铺设铁轨,坡度都要在百分之一以下。众人大哗,原来,国家规定,坡度只能是四十分之一。加上日本到处是高山,百分之一的坡度铺铁轨难度很大。

中上川彦次郎根本不管这些,他斥责手下说:“朝廷里那些蠢货根本不懂西方的铁道技术就瞎定规矩,如果坡度在百分之一以上,火车的牵引力会受到很大限制,速度就会减慢,浪费资源,所以,你们就按我说的来,别废话了!”

从那之后不久,日本国内的火车铁轨纷纷采用百分之一坡度,速度得到极大提升。

不过,两年之后,中上川彦次郎所在的铁道公司还是遇到了经济危机,财务问题越来越严重,资金出现巨大缺口,股东们纷纷表示强烈不满。

中上川彦次郎果断地告诉股东,公司交给我你们就放心吧,我来解决一切问题。第二天,公司高管们收到一封信,告诉他们,你们每月拿的薪水太高,又干不了什么正事,还是回家养老吧。

这下公司炸了锅了,股东们也很不满意,他们质问中上川彦次郎,你把人都辞了,以后谁干活去?

中上川微笑着说,有我在呢,我愿意鞠躬尽瘁。但事实是,中上川彦次郎在铁道公司的地位岌岌可危,几乎所有大股东都拒绝支持这个不靠谱的人。大家一致认为,公司的火车要想走,就得先让中上川彦次郎走。没办法,压力越来越大,中上川决定离开这些墨守成规的人,重新开辟自己的事业。

就在他登上回家的火车时,又碰到了久违的伯乐——井上馨。

当时,井上同学刚刚下野,全身心在为三井银行找救星,当他得知中上川彦次郎已经被逼辞职之后,高兴地说:祝贺你被推翻了,来三井吧,你会开辟一个新的天空。

这个细节多少让人有些困惑,按理说,中上川彦次郎是一个下岗总裁,职业生涯上有污点,很难再被起用,可井上馨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一样。铁道公司的业务相对稳定,大的改革变动势必会影响股东利益,挫败也就在所难免;而三井银行本身就快倒闭了,在死马当活马医的情况下,最需要破釜沉舟、敢于打破常规的人才。

毫无疑问,中上川彦次郎这样的愣头青是最佳人选。

井上馨告诉他,你现在就是一个医生,要给一个得了绝症的人动手术,他可能已经死了,你需要让他起死回生。中上川彦次郎决定试试,反正人都死了,鞭尸不犯法吧。

不过井上馨还有一个担心,就是三井家族那些元老能不能同意让一个空降兵来管理如此重要的部门。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次董事会上,他扔出了这个重磅炸弹。

准备被轰炸的有三井物产创始人益田孝、大掌柜三野村利助等公司高官。井上馨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的提案,极为谨慎地告诉众人,中上川彦次郎到底是谁。

接下来,他默默地等待着众人反抗的声音。出人意料,益田孝等人翻看了一下中上川彦次郎的简历之后,毫无表情地说,同意让这个年轻人试一试,不过成功与否,他们都不承担任何责任。

井上馨大吃一惊,太顺利了吧。其实,很好理解。益田孝这帮老狐狸久经商场,几经沉浮之后才有了今天的财富和地位,他们自己绝对不肯用全部身家来拯救一个濒临死亡的公司。如果中上川彦次郎的改革成功了,那么他们算是用人有功;如果失败了,他们也不用担上晚节不保的骂名,实在是笔划算的生意。

不过,这些自诩聪明的生意人还是没有料想到,这个看似随意的决定直接影响了三井家族发展的脉络,让这个百年老店脱胎换骨。

1891年8月,一个阴雨绵绵的早上,中上川彦次郎离开大阪,来到了东京的新桥火车站。没人迎接他,没有巨大的写着“欢迎新任社长莅临工作”的横幅。月台上一片冷清,偶尔走过几个行人匆匆地看他一眼就疾步走开。

中上川彦次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面临着出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挑战,他不仅仅要让一家濒临死亡的公司重新焕发生机,更要让所有人都对自己刮目相看,不再小视他。

不过,此时的中上川彦次郎心里有些庆幸,如果万一,真的一帮人大老远地来迎接自己,一感动,没准就无法下狠心改革三井银行了。

12月,中上川彦次郎完成工作交接,正式执掌门户。在就职演讲的时候,这个神秘人物给三井银行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多采用勤奋、价钱低的应届毕业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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