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快点起来,他们正在偷走你的玉米,那些狡猾的长着两只松鼠耳朵的家伙!”
一个声音挠着我的右耳朵,听上去像是从三途河的另一头传过来的一样,遥远而又虚幻。但是很尖,尖的刺耳。
它就像是一枚落在了大湖正中央的空投炸弹,掀起的环形波浪有效的将我从湖底惊醒了过来,搅动了那一片永远也不会散去的寂静的黑暗。
一束黎明的曙光穿过厚厚的乌云照耀在了我的心头。很亮,差点把我晃瞎。
“对,那个该死的丫头一定是库撒人的后代。她的拳头就算没用手套的力量也是一辆卡车重的实心锤子!”
另一个声音附和着响起,听上去义愤填膺。我猜他一定是气的不轻。
用力的睁开眼睛,上方炽亮的灯光看上去像是一轮太阳,而且还在摇摇晃晃的转悠,看上去随时都要掉下来砸到我。
我“啊”的大叫了一声猛地坐起了身来,然后突然涌动的剧烈头痛差点撕开我的脑壳,让我再次崩溃的昏躺回去。
摇摇晃晃的不是灯光,而是我的脑袋。我的脑袋和我的身体没有处在同一个地方,它被装进了酒桶,正在乘船送往柏斯海湾,送给那群人面兽心的管理局高级官员当酒杯。而现在这个酒杯遇到了世界上最猛烈的风暴,正在“咣当”“咣当”的在船舱里来回滚个不停。
“坚持住,伙计!”
我用力的敲了敲我的头,从侧面一下一下的怼着太阳穴。我现在需要它,而且以后也肯定会时不时的用上那么一下。我可绝对不能让它就这么轻易的被风暴给卷到海底下去。
“老兄,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偏见会影响你的判断!”
最初的那个声音又从远方乘着微风传来,听上去依旧尖细,但是已经不再虚幻,和最初相比清晰了不少。
“你和她打架就是为了这个。你现在秤出了她的斤两,你应该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是你同伴的而感到安心才对。”
“我们就不应该接这个活。”
“没办法,你不是BOSS。而且我们所做的事情是为了这颗星球好。”
“是管理局的人策划的这次行动。”
“但猎捕瓦族主脑幼体依然是萨域明令禁止的。”
我闭着眼睛听着他们说话,一直没有插嘴。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恢复,但是距离立刻下地跳支圆圆转圈舞还得一段时间。我决定在这段时间中保持安静。或许我该任由自己重新躺回去。
而那两个家伙一直就没有停下来,叽叽喳喳的好像麻雀一样烦人。
“时间过去了多久?”
“一分钟……也可能是一年。”
“我们现在在哪?”
“好像还在船上,在某个船舱里。”
“稍微有点摇晃。”
“船没有降落到地面。”
“他们的人回来没有?”
“办事不靠谱的家伙们!”
“糖蜂在哪里?”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够了!都给我闭嘴!”
“……”
“……”
世界安静了下来。他们两个停止了滔滔不绝,我也身体无力的重新躺回到了床上,脑袋和木板亲密接触,发出了“咚”的一声。
我的意识现在已经彻底恢复了过来。所有的声音都是我,我在不自觉的和自己说着话,我的大脑在潜意识里将现在的情况给整个前后梳理了一边。好样的伙计,这么多年来咱们配合的还是这么默契。这节省了不少的时间。
艾法缇娜把我狠揍了一顿,结结实实的,如果不是因为我还有点用的话我相信她一定会直接把我打死。不过就算现在我还活着,感觉和死了也就只有半条螃蟹腿的差别了。
我想要站起来。这个动作对现在的我来说并不容易,需要我体力,需要意志力,而我的肚子现在和被掏空的钱包一样扁平,空空如也。我急需要补充能量,尤其是需要先喝点水。
此时我终于是能够好好的打量一下我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了,不过说实在的也没有什么好特别介绍的。这里明显是一间给船员休息的单人宿舍,床、桌子、柜子、还有一间小小的蟑螂都嫌挤的洗手间就把这里填满的像晃不出声音的铅笔盒。我推断艾法缇娜他们的飞船一定不是太大的那种,大飞船给船员准备的房间没有这么小气。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只有四个人的团队也根本用不到什么太大的飞船,只要配有基本的空间跳跃装置就足够了。
看来这里就是艾法缇娜他们给我安排的飞船上的小窝了,我真是应该在日记上谢谢他们。这里比我开的那辆货车的司机座舒服了不止一点半点。
我蹒跚着走向洗手间,脱掉了上衣和衬衫,打开水龙头用双手接了把凉水浇在脸上,然后又像涮拖布一样涮了涮头发。我的头发颜色深棕中带着一点暗红,我不知道是从我爸爸还是从我妈妈那里继承过来的,我们谁都没有见到过他们,那两种存在对我们来说就像是童年时期在漂亮商店的橱窗里见到的画着金色小鱼的罐头一样遥不可及。
我扯了扯自己已经过了肩部的后脑处的头发,想要找一把剪刀随意的剪一剪。不过我马上又改变了注意,决定还是把它们留下来。我也是时候换一换发型了。
我将自己前面的头发修理了一下,然后用水清洗干净,拿毛巾随意的擦了擦。在离开洗手间之前,我看了一眼镜子。头发带着一点痞气感觉的我现在的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在地下唱了十年情歌都没有人给我送过一瓶啤酒的浪荡吉他手。真浪漫。我想喝啤酒。
打开房间的中的柜子,我果然在里面找到了艾法缇娜他们给我准备的衣服,一套和艾法缇娜身上那种差不多的作战服。不过我这套当然不是女式的,而且也不是那种为了拳击轻便灵活而特别改制的坚硬半袖,是正常的全身装。我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这一套衣服,看上去还算利索干练。
换好衣服之后,我向外离开了房间。
我以前当然没有来过现在的这艘飞船,但是没有用多久我就大致摸清楚了它的构造。小型飞船内部的构造大都差不了多少,非常简单,因为实在也复杂不起来,只会是因为主人的不同而在内部经过一些细微的格局改造,但总的来说再怎么改也改不到哪里去。
我很快就找到了用餐区,就在住宿区的旁边——如果那里也能够被称为用餐区的话。
当我推门来到这里的时候,小的只有两张铁桌子的餐室正好有两个人正在吃饭。两个人都是那种非常典型的星际雇佣兵,身上穿着印有美女的圆领T恤,将外套放在一边,脖子上挂着铭牌,脑袋剪的那种标准的寸头,裸露的胳膊绷绷的都是肌肉——其中小个子一点的那个还好,大块头则是小臂都有了我的腿粗。
当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听到动静的他们也转头看向了我。
“啊,你醒了!”
小个子一看到我,立刻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那种感觉很微妙的……好像学生见到老师一样的热情而略带紧张的笑容,如同迎接什么了不起的英雄一样向我迎了过来。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个家伙的个头其实并不小,和我相比差不了多少。之所以会在第一眼让我产生“小”的错觉是因为那个坐在他对面的另外的家伙实在是块头有点大了的缘故。
“我叫比利,比利·怀尔。这是道格·盖里森。我们都是伯顿雇佣兵团的成员。”
“……”
对于眼前这个情况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的我好像个人偶一样被小个子亲切过头的主动握了手,然后拉着坐到了餐厅中的另一张桌子面前。
“艾法小姐说如果你醒了的话肯定饿了,交代过我们要准备一些吃的。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自称为比利的小伙将我安置好了之后就立刻转身小跑向了餐区后门。我猜那边应该是厨房的方向。我没有想到这样的飞船里竟然还有着正经的厨房。
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我把目光从比利的背影上收回,然后立刻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双非常非常犀利、而且比螃蟹还要大的眼睛。
不用问我也知道那是谁。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看到……我是一只鲸鱼,游荡在大海上……沙漠啊沙漠……”
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虚无,我紧闭着嘴唇心里面来来回回的念叨着些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直到一声粗犷的嗓音极具男人气息的低沉的响起,将我从自己的世界中给硬生生拽了出来。真是个没有礼貌的家伙。
“所以……你就是那个人,”大块头坐在另一张桌子,我斜对面的方向,斜着眼睛望着我,慢慢的张口道,“那个雇主给我们找的外援?”
“……”
我第一次正眼看向了他,看向了这个叫做道格的男人。
他此时正握着一杯白水,魁梧的身躯斜斜的靠在椅子上,姿势霸道而随意。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他和比利的食物,两盘好像咖喱或者肉粒儿又或还是别的什么的主食,已经被吃了大半。在目光接触的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变成了一块吊在树上的风干腊肉。
无论是他看我的眼神,还是他刚刚说话的声音,我都能够从中清楚的感觉出来他在尽量的想让自己从各方面看上去都对我不屑一顾,尽力的摆出一副俯视、傲慢的姿态。不过我想他可能有点多此一举了,他直接摆出他最原本的样子就能够让我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冒犯。
我以前接触过这种人。天生的刺头,似乎无论在哪个团队里都有他们的存在。面对他们看着不爽的家伙,他们就喜欢故意的去找点麻烦,否则浑身上下都不会舒服。
我想现在我应该就是他这一回看的不爽的那个人了。至于原因也显而易见,对于我在这次的行动中所得到的重视,对于把我搞到这里他们所费的力气,他认为完全就没有必要。他认为我得到太多我不配受到的关注。
至于我为什么会连一句完整对话都没有构建就能够对他这个人揣摩到这种程度——因为这全是我随便瞎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