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并未伸手去接冯真递还过来的佛像,而是出言鼓励道:“再等等看!你平心静气,观照五蕴皆空,心中不可有丝毫挂碍执著……现在身心有何感应?”
冯真盘坐在地,放空身心,又静待片刻,依然没有任何感应,讪讪地摇了摇头。
老者脸上神情从紧张期待转为怅然若失,又从怅然若失转为满脸不屑,伸出双手,去接冯真递还的佛像。
冯真看到老者脸上的神情不断变换如“三花脸儿”,暗叹这地方果然是要看实力的。
老者手指刚刚接触到佛像,冯真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老者急忙停下了手,两人都保持住身形纹丝不动的坐姿。
老者眼神中又现出兴奋之色,欲开口询问冯真,又似乎是怕一开口便搅扰到他,终于忍住已到嘴边的话头,可是眼中流露的却全是问询之意。
冯真在叫了一声后,也不再出声。他脸上先是惊愕,随即变得凝重起来,慢慢的合上了双眼……
这一次,同刚才一样,有瞬间的触电感,然后有一股更为宽广雄厚的暖流浩浩汤汤、绵绵汩汩地流淌进来。似乎是白色的氤氲之气,白色的醍醐,白色的光,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的渗透到冯真的身体内外表里、四肢百骸,然后又如伞幅般网状地发散着,在他体内川流不息……
这一次,冯真可以更清楚地体会到,不仅仅是暖的,暖的同时,还有清凉的感觉;急速的同时,还有缓慢地浸透;强烈的同时,还有无限温柔;光明的同时,还存在黑暗静谧……似乎一切对立的两边都如同来自两个地方的水相互交融、毫无违合感的同时呈现并感受到……
水消失在水中——无迹可寻,自如自在……
这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完全超出了冯真多年来的认知逻辑,只隐隐感知到这便是本源的力量,是天地的浩然正气,是一切之始,也是一切之终归,涵盖一切,生发一切,灭度一切……
过去了约有半柱香的工夫,不再有暖流自佛像上发出。又过了十数息的工夫,冯真身体里的感觉渐趋平复。
老者一直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冯真的脸,想要竭力来从他的脸上探究到什么。
老者起初看到冯真的脸上有错愕之色,有惊讶、有喜悦,之后是一脸的平静如水,呈现出一个青年人难有的静笃安宁,一副欣戚两忘,佛魔一如的神情。
老者一生中,只见到过一次这样的神情,那是他的师祖当年在蒲团上盘腿坐化、自在往生时的神情。
“是他!是它!一定是他!也一定就是它!”老者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在内心里呐喊……
只见冯真慢慢睁开了双眼,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流光浮现。
“年轻人,你姓甚名谁?年纪几何?来自何处?”老者脸上既有喜悦又有羡慕,连连发问。
“晚生冯真,年方十八岁,来自……”冯真略一停顿,问道:“敢问老丈,此处又是何所在?”
“嗯,不坏,不坏。”老者左手捻着稀疏的花白胡须,微微颔首,却不答冯真的问题。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冯真,问道:“冯真,你认为适才所感受到的是甚么?不妨说来听听。”
“晚生也说不清楚,只觉得传说中的神佛法力也就是如此,这股力量如同生命本源,本来如此,无所从来,无所从去,无是,无不是……”
冯真略一凝思,又摇摇头,续道:“……莫可名状,无穷无际,说有还无,说无不空……说不好,不好说。”
冯真想尽量把自己的感受和体会表达得清楚一些,但是他发现自己实在是词穷。
老者听了,双眉一轩,笑道:“还真的是不坏!你这小子岂止是不坏,还很好!好得很!哈哈哈……”
老者开怀大笑了一阵,又道:“你可是常读佛经?”
冯真道:“也只能算是偶有涉猎。晚生读书甚是随意,总是兴之所至,信手拈来,更是不求甚解。何况佛祖释迦微言大义,佛法无边,小子学浅,难以领会其万一。”
“嗯,嗯。”老者颔首,道:“我这尊佛像可大有来历。你刚刚所受到的益处可是常人蠡测不到的,所以定须让你知晓。”
冯真心里也隐隐感到,自己刚刚一定是受了极大的裨益。他神情庄重地抱拳作礼道:“还请您老启我童蒙。”
“哈哈,这可真是‘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了!”老者一手捋须,开怀大笑。
冯真的恭谨之态令老者很是满意。他冲冯真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嘉许,又微微一笑道:“我刚问你来自何乡,你却未曾答我,反问我此处是何所在……”
那老者见冯真闻听此言,脸上微微一红,有些讪然。手捻长须,得意地道:“你虽不说,我却也掐算得到,你乃是西牛贺洲人氏可对?”
冯真冲那老者大拇指头一翘,一脸钦佩之色,道:“好算术!”
老者得意洋洋地道:“可是此处是何所在,我不说,谅你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
“还请老丈指点迷津!”冯真冲老者又是抱拳为礼,恭敬言道。
“你可知此世界中除了你所在的西牛贺洲外,还有甚么所在?”
冯真回道:“晚生听闻,共有四大部洲分别在东南西北四方、处于咸海之中。”
“嗯——不错!你这娃儿知道得还真是不少!接着说!”老者勉励冯真道,“你可知这咸海之内有何所在?咸海之外又有何物?”
冯真恭敬地道:“这个晚生可就不知道了。”
那老者得意洋洋地显摆起学问来:“四大部洲所处的咸海之外是铁围山。这铁围山周匝如轮,由铁而成,围绕咸海而区划一小世界之铁山是也,故名:铁围山……”
老者摇头晃脑地接着道:“……集一千小世界为一小千世界,其外也有铁围山围之,称为小铁围山;集一千小千世界为一中千世界,其外亦有一铁山围之,称为中铁围山;集一千中千世界为一大千世界,其外复有铁山围之,称为大铁围山。据《地藏菩萨本愿经》中所载,传说中的无间地狱便在大铁围山中……”
老者说到无间地狱时,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接着道:“铁围山外乃是太虚,其内则是咸海,咸海之内是那多迦山等七道山脉围绕,每两道相邻的山脉之间由香水海相隔,最中心的是一座高大巍峨的大山,名唤:须弥山。这些统称为‘九山八海’,此为一小世界。你现下所呆之处便是紧邻咸海之内的那多迦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