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昕来到32级2班以后,班里的气氛陡然活泼了不少。
以前男女生之间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说多了会被人八卦。可林昕好象完全不懂得这些潜在的规则,总是笑得那么坦然那么大方那么没有顾忌,总是该跟谁讲话就跟谁讲话,她是那么与众不同,与这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而大家似乎竟觉得那也是情有可原,谁叫人家是从那么遥远的地方来的,骑过水牛,坐过火车,爬过高山,趟过大河,总之,到过很多地方,还见识过很多人,才讲得出这么多新奇的事情。
在座的诸位,不用往远了说,就是到过省城的又有几人呢?所以,喜欢听林昕讲话的人不在少数,而以男生居多,在她绘声绘色的描述里,给这些未出过远门的少年们打开了另一扇窥探世界的大门。
但是,大家可以允许林昕这样一个另类的存在,却并不意味着别人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瞧人家林昕,随随便便写一篇作文,老师都是拿去讲台上宣读,刚来不久,就代表全校参加全市高中一年级学生英语大赛,而且是拿了一等奖回来!校长在全校师生大会上点名表扬,引得外年级学生都来打探,那个林昕到底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连带着32级2班也很是自豪了一把。
更牛的是,她竟然在《语文报》上发表了文章,那可是国家级的中学生报刊啊!还说什么呢?你要这么牛掰,你也可以理所当然的哦!
然而,林昕也有她的弱项,那就是严重的偏科,数理化,没有一科是好的。她甚至不止一次地怀疑,是不是小时候把脑袋睡扁了,才会严重影响到了她学习数理化的能力。
而一向决策英明的林绍轩同志,不知为什么,单单在女儿选班的问题上,作出了如此失误的决定,没有为她选文科班。大概是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毕竟还是理科班将来高考时选择的空间会更广阔一些。
尹老师倒背着手,透过他那厚厚的镜片,呲着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慢悠悠又颇自信地说:“我班里有三个顶聪明的家伙儿,一个是曹赫,肯学,会学,门儿清!第二个是林昕,有灵气,但太任性,对喜欢的科那都是心头好儿,不喜欢的,就假装没那回事儿!还有一个是杨孟启,够聪明,但不踏实,他要是能拿出一半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学习上,也决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林昕是后来才知道,杨孟启就是杨眉的弟弟,当时在班里被公认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其实,在那个年代,他也并没有多少可以纨绔的机会,不过是从小生长在干部家庭里,给他带来的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罢了,所以时常于言语间带着些倨傲。
他过于旺盛的精力主要用在培养四肢发达上,是班上的长跑健将。
班主任爱才,也很头疼,为此,尹老师还专门为杨孟启制定了报考警校或体校的长远规划。
而对于林昕,一天傍晚,他特意将她叫到操场上去遛弯儿,先是苦口婆心地谆谆教导了一番,接着允诺要给她找一名学习好的同学帮她提高功课。
经过一番慎重的考量之后,尹老师最终还是把这个光荣且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曹赫。
这不仅仅因为曹赫是学习委员,助人为乐也得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不是?班主任特许的,这是天时;林昕跟曹赫是前后位,这是地利;最后就只剩下人和了。
要知道,曹赫可是以仙阳区第一的身份考入齐州一中的,那在全级也是前几名!用陈好的话说:学习牛气也就罢了,干吗还非要长那么好看?在营养严重不足的年代,长了那么高的个子,简直就是拉仇恨!你倒是谦虚点也好啊,眼睛始终不在人的脸上聚焦,这不是典型的目中无人是什么?!但大家就是认可他的目中无人,你学习好,你也可以目中无人啊!
虽然林昕并不觉得自己是外貌协会的,可人家那实力明摆着呢!
而咱们的“目中无人”同学,自从那一脚之后,自觉心中有些愧疚,便早把自己摆放在了林昕债务人的位置。出来混,欠了账,那总是要还的,何况人家也有两门看家的本领不是?而且这两门恰恰自己太平庸,借机得交流交流。
所以,当林昕问曹赫小时候是不是也睡扁了脑袋之时,曹赫有小半天找不到方向的感觉。
瞧,最终也人和了。
曹赫给出的辅导方案可谓别出一格,他拿着林昕的成绩单帮她分析道:“语文、英语这两科,皮实,你底货够厚,就不用浪费时间了!历史、地理、政治、生物这些平时不用管它,你记忆力强,考前集中精力攻攻就行,就是数理化,你得课上课下切实多费点功夫!”
“好呀好呀,那你以后也得课上课下多费点功夫喽!”
然后是不怀好意地坏笑。老师既把任务交给了曹赫,那学得好与不好自然是曹赫的事情喽,她那时的《红楼梦》才读到第七遍,而且她又对弗洛伊德和叔本华新生出了兴趣,自然是第一要紧得很。
唉,在一个信息严重匮乏的年代,别说是课外书了,就是一张带字的小纸头,都会让人饶有趣味地看上老半天。
当曹赫拿过林昕的物理化学课本时,无奈地发现,上面所有空白的地方竟然用娟秀的钢笔字体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红楼梦》诗词,而且,所有的字都象是刚刚吹过了一阵风,齐齐地歪向左前方……
当曹赫试图讲解一下她试卷中的错题时,她却突然神魂出窍地说道:“按照弗老头的理论,每个人的内心都住着三个‘我’,随心所欲我是快乐我,是性情我;理智有序我是现实我,是理性我;追求完美我是社会我,是道德我。可万一哪天三个‘我’打架了,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岂不是害了‘我’?这么说来,精神病人并不全是因为无知、内心世界贫乏而失常,恰恰是因为他们精神世界太过复杂,不过是因为没有很好地统一而失序才导致人格分裂……oh,my god!我的物理化学跟我,就是太分裂了!”
原本严肃端庄的曹同学,此时便很不可控地失了一脸的清冷神色,竟仿佛是哭笑不得?薄薄的唇瓣翕动再三,却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
陈好就很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曹赫,呵呵,这可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啊!咱们一向从容不迫的曹同学,那啥时候伺候过别人的脸色啊。
陈好就很不客气地将林昕收至自己麾下,俨然觉得收复台湾那都是迟早一天的事情,就好比林昕收服曹赫。她把这些统统归结于自己的功劳,而似乎忘记了其实她自己并没有出过什么力。
不过,只要林昕想学的时候,效率还是蛮高的,曹赫讲解起题来也是很有法子的,再做题的时候,林昕就感觉没以前那么吃力了。这一点,连林昕也觉得奇怪,因为,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这数理化还会有得救赎。
陈好也不象以前那么挑曹赫的刺了,毕竟,曹赫帮林昕讲解的时候,顺带着算是她也享受到了“高傲同学”的稀缺辅导,纵观全班,这可是独一份“买一送一”的福利。
简单而单纯的日子过得飞快,大家总算是相安无事地学完了高二的课程。
陈好竟然于无意中发现,大家好象真的被林昕富有魔力的笑声感染了,在高考的压力一天威逼过一天的日子里,大家更多了些欢闹气氛,就连一向清冷无波的曹赫脸上,竟然也会偶尔绽开出朵朵浪花来。
在升入高三的时候,林昕的物理化学虽然仍不理想,但较之以前,也算是前进了一大步了,而数学成绩已然挤进了班里的前几名!
就在这时,关于曹赫与林昕在偷偷谈恋爱的消息,在同学们中以幂函数的速度突然传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