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了,就是一辈子的印迹,除非权利人放弃!”
这曾是她的豪言壮语。想那时,真的是大勇无畏啊,从不曾想过要放弃,而一直,想要放弃的人也从不是她。他要用三天来还她一个承诺吗?
他说,他会等她。
尽管内心再三发誓,即便他主动求和,她也是不会轻易就此受降的。但看到电报的第一瞬间,林昕的心中还是热切地快速跳动起来。
她恨这样不争气的自己。
为什么这么没骨气,竟恨不得立时便飞了去,告诉他,她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甚至比从前更甚,因为她从未如此确定过自己的内心,她只想让他知道,哪怕全世界都反对,她也认定了他。
既然是爸妈拿进来的电报,想必内容已是看过,这便省了跟他们解释的口舌。
他说,会等她三天。可是,为什么要去麦城呢?
不过想想也是,齐州是林绍轩的地盘,到了麦城,便不由他说了算了。或者,干脆来个先斩后奏,把两人的工作单位一并搞定了,不就生米煮成熟饭,无奈我何了吗?还好,落户证明、就业介绍信都还在林昕手里。原来,毕业后自己一直没去办报到手续,难道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林昕真是万般庆幸。
想到这里,心下便释然了,曹赫的心中终还是有她的,再大的恩怨也不是他们造成的。只要曹赫与她是一样的心意,其他的都不是问题,总有一天,父母们是会接受的吧!
林昕的内心重新又活络起来。
她开始计划着如何出行,出行的日期和路线。
明日一早她便去火车站,她知道几列从南边城市来的车次,下午便可到了,如果实在赶不上上午的车,便是下午也有几个班次,这样晚间便到了。最不好的结局,哪怕白天的车她都耽搁了,不是还有晚上吗?去麦城的车多,所以,这倒不是操心的问题。
林昕想下午就找时间和爸妈说明去麦城的意思,她甚至都想好了,实在不行,便上演一出苦情戏,再不行,就偷偷跑掉。反正,他们总不至于跟马员外一样,将祝英台锁在家里吧?
原还想着要经过一番苦口婆心地劝服说教,却是一个转身,林氏夫妇齐齐找上门来了,林昕的小屋立时拥挤了起来。
林绍轩黑着一张脸问道:“都想好了?”
“是,我不想先负了的那个人是我。”这是在林昕心中碾压过多少次的想法。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罗瑾瑜沉不住气,恨恨地说。
“如果我不去才是会后悔,我不想什么也不做就放弃了,我只想给自己一个交待!”
这孩子一向乖巧,突然的叛逆让罗瑾瑜很不能接受。
“你这个傻子,是让猪油蒙了心吧,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他就是成心来报复你的吗?”对于林昕的执迷不悟,罗瑾瑜真心是恨铁不成钢。
是的,林昕当初是听过这样的话,可是,再次听到,还是如一柄利刃般很痛地刺进她的心。
她猛地抬起头,怒睁了双眼,望着近乎竭斯底里的眼前人,这个人,是她的母亲。
“你们这一代人,爱人之间,母子之间,互相憎恶、厌恨、怨毒、猜忌,没完没了地折磨别人,难道不是在折磨自己?世上的路千万条,你们却选择在最窄的路上走到底,但凡你们能够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又何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我想问一下,这些年你们的日子过得舒心吗?你们捆在一起互相折磨,总在将就,你们过得幸福吗?这样的日子是你们想要的吗?你们,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不离婚!”
林昕第一次跟叫了二十几年爸妈的人说这么多的话,可一旦说出来了,便索性说个痛快:
“不要跟我说,你们是为了孩子。孩子,又从你们的婚姻里得到了什么?!你们曾经酿下的苦果,却要让孩子来吞!她有得选择吗?你们生下她,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吗?现在,又把自己的想法加诸于孩子的身上,要为她的将来作主,就凭你们当初生下了她吗?难道是想要她们活成另一个你们吗?可笑的是,这么多年来,我活得最开心的日子,是没有顶着这个身份的时候。”
林昕不给他们辩驳的机会,只管自己一气说完,突然感到很无力,两行清泪从脸颊滚落,她依然昂着头。她转向深陷在沙发里的爸爸:“对了,你们说是为了负责,那么,林绍轩同志,你又对另一个你需要负责的人做了什么?!”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罗锦瑜扬在空中的手还有些麻,几个人却都是惊住了,不敢相信。
大概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工作中也绝没遇到过这样的下属,罗瑾瑜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林昕:“你,你,供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倒是长了见识了……”
罗锦瑜的眼中也哗哗地流下泪来:“你知道什么?你没有经历过那一切,自然不能够明白。”
一向不在家中吸烟的林绍轩,手指间不知何时燃起了一支烟。
一个家,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他无时无刻不在心痛,可谁又能拨弄过命运的大手呢?他既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恋人。
然而,这个世界,不是你想做好谁,就能做得好的。
烟已烧到了手指,大概突然的灼痛,令他回过神来,他缓缓说道:
“人这一生,谁不是在不断妥协中讨生活的呢?很多时候,不是说非白即黑。我们也年轻过,也义无反顾过,你们的感情,作为过来人,我们不是不懂,而是怕,怕我们经历过的磨难,受过的罪,你们还要再承受一遍。”
可是,有些路,不让他们撞个头破血流,又怎肯服输?年轻人总是这样无畏,但做父母的,又怎肯忍心看他们自绝后路?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看到的是眼前,而我们为你想的是一生。人这一生,不只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过日子,不是只跟一个人在一起,你总还要回归社会这个大家庭,你只有在你觉得舒服的圈子里,你才活得是你,而不是一味地委曲求全。你会觉得这是我们的偏见?”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这样东西要来于我有何意义,而是,我抗争的,根本就是你的不准许!
林绍轩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林昕是真心感觉到,爸爸老了,那个曾将她高高举起在头顶逗她咯咯笑的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去,却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
忽然听到一阵恐怖的鸣笛声,接着是嘈杂的人声,纷至沓来,林昕整个人便猛地醒了过来,因为起得急了,头上一阵眩晕。
及至跑出来的时候,家里已是乱了个人仰马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