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拿这个儿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他身边的这两位太监成天在他耳朵边嘟囔他这个儿子如何如何温良如何如何谦谨，可他瞧着，他这儿子就倔得跟块臭石头似的，他脑子里的想法，别人想给他改变都改变不了。
皇帝无奈地道：“朕虽然按着你的意思下旨了，但朕现在还是不太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朕必须要来问一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的确是他此行的原因。但要说没有一点别的目的，那也不是，他就是想要来看看杨凌的府邸，还有他的小孙子。
一个人的府邸，往往能彰显出这个人心里的境界，但他来了之后，发现这座府邸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太监夏光跟他说，这座府邸赐下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基本上没有动过，哪怕是狄夷公主来了之后，都没有动过。
皇帝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来杨凌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对面的杨凌神色浅淡，甚至还透着那么一点子不耐烦，“陛下拭目以待不就好了吗？有些事，想的很美好，结局却未必如预料之中。所以，还是等一等吧。”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皇帝心里那个气啊。
杨凌的嘴巴是撬不开的，他控制着脾气，道：“那朕就听你的，拭目以待了。若是边关有个闪失，杨凌，你知道，你今天作出这样的决策，要负全责吗？”
杨凌淡然地道：“主意是我出的，下旨的不是陛下吗？所以，到时候出了问题，最大的责任，还应是陛下的。”
皇帝：“……”朕特么想把这个逆子弄出去砍了怎么办？
夏光忙在一旁打圆场：“陛下，瞧凌皇子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差不了，您就等一个结果，横竖，凌皇子他也不会拿大凉的疆土开玩笑，您说是不是？”
“他给你喂了什么迷魂药，你竟然都帮他说话了？朕记得，你那张嘴，严实得就跟个石头似的，撬都撬不开啊。”
夏光低垂着头，“陛下，老奴可是一心向着您的。”
皇帝道：“你要不向着朕，也没有用。朕百年之后，势必是要带上你和冯保两个的。就你们两个，朕用着顺手。”
夏光的脸色如常，看不出悲喜，“那是老奴的荣幸。”
杨凌也没有说什么，结束话题：“快到晚膳时间了，陛下不回宫用膳吗？”
皇帝：“……”真的很想弄死这个儿子怎么办？来一趟容易吗？他的儿子们哪个得此殊荣了？他却忙不迭要撵他走，他就这么碍他的眼吗？
一旁的夏光也道：“陛下，天色的确不早了，再晚，怕是就要摸黑回去了。”
皇帝气得咬牙：“那行，朕就回宫了。”到底意难平，又补了一句：“唉，朕上儿子这里来，竟然连个晚饭都混不上。”
杨凌面不改色，“陛下见谅，府里一向都是粗茶淡饭，怕是不合您的胃口。”
皇帝一边起身，一边道：“夏光，你听见了吗？皇子府里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像什么话？回头让内务府多送些食材来。”
“哎，老奴记住了。”
杨凌送走了皇帝，回到后院，晚饭已经准备好，的确不是那么丰盛，但胜在都是他素日爱吃的，曲小白一手抱着安安，一手拿筷子，杨凌很自然地把安安接了过去，“让我看看，儿子有没有想爹爹。安安，叫爹爹。”
安安：“爹爹。”咬字居然十分清晰。
“比昨天又进步了。我儿子真棒。”
曲小白打击他：“你现在是孩子的后爹。”
杨凌细长的眼睛眯起，朝曲小白看过来，“再说一遍。”
曲小白忙上来抱住了他和安安，“别气别气，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们娘俩儿还指着你养活呢，你是我们最亲的人。”
杨凌：“……”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儿呢？
好在，怀里搂着一大一小两个软乎乎的人儿，足以慰藉他前半生孤独落魄的人生了。他在安安和曲小白脸上挨个儿亲了一口，方才见老皇帝郁积在心头的不快尽皆散去，“吃饭吧。”
安安已经可以吃一些辅食，杨凌把他抱在腿上，喂他一口，往曲小白的碗里夹一筷子菜，幸福感爆棚。
相比于这一方天地的宁静温馨，京城到处都躁动着不安和蠢蠢欲动的因子。公主府，吕筱筱沉着脸，倚靠在贵妃椅中，一旁伺候着的司道风把一盏晾温了的茶奉给她，温声道：“公主，喝口茶，降暑。”
“杨凌今天是什么意思？”吕筱筱没有接茶，就着司道风的手，喝了一口，眉眼透着冷意。
“的确是令人匪夷所思。我查过了，那个闫方，是极忠于容值的，他祖父是容家的家奴，父亲跟着容梁的父亲打过仗，还曾经为救容梁的父亲受过重伤，他则是跟容家三兄弟一起长大，自小跟着容值，可以说，容值身边，他是最忠心的人之一了。”
“那杨凌这不是自绝死路吗？”吕筱筱面无表情地道。
司道风沉吟了一下，“那倒也未必。如果这个闫方担不起此责……或者说，他手里的士兵不信服于他……要知道，杨凌到现在都还没有卸任卫尉长一职，他在容值手底下，也混了不短的时间了，对于能力足够的人来说，这些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吕筱筱妖媚的眼睛眯了眯，“所以说，闫方，不过是个杨凌拉出来垫背的人，杨凌想做什么，闫方是拦不住的。师父，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可以暗中透露些讯息给容值。慕慈恩不是要去援战容真吗？那闫方去守影山，必然是带自己的人马，只要告诉容值，仔细军中有些人已经被杨凌策反，他为了自保，也会把去戍守的人都甄别一遍，这样，杨凌此计就难以成功了。”
吕筱筱点点头：“师父想得周到，那就辛苦师父了。对了，师父，太子被杨凌摆了一道，需不需要去扇扇风点点火？”
司道风冷笑了一声，“已经翻不起风浪的人，就是无用的人了，搭理他作甚？况且，就算咱们不去煽风点火，也会有人去的。他自己也不可能咽的下这口气的。”
“嗯，我听师父的。”吕筱筱点点头，忽而又深吸了一口气，“师父，我还是不太明白，杨凌应该不是个这么愚蠢的人。我总觉得，他一定有什么后招。师父，能不能想办法查到他的真实意图？”
“我尽力吧。”司道风眸中闪过一抹深沉，“公主，要不，你去见一下慕南云？”
吕筱筱撇撇嘴，“为什么要去见他？我不去。看见他那个衰样子我就难受。”
司道风温言相劝：“公主还是去看看吧，怎么说，他也是要成为驸马的人，总这样僵持着，对公主来说，未必是好事。况且，这一次，他也是实实被杨凌摆了一道吧？”
吕筱筱坐直了身子，“师父，说起来，杨凌为什么要让慕家军去援助我三舅舅啊？杨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我算是看迷糊了。”
司道风冷笑道：“二虎相争呗。”
“他想做那得利的渔翁？”
司道风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吧。”
“呵……打算的还真是不赖啊。”吕筱筱讥笑了一声，“那我是真要去会会我那便宜驸马了。”
“明天吧，今天太晚了。”司道风道。
“晚怕什么，本殿去驸马的府上，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司道风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阻止吕筱筱的行止。
然而，吕筱筱扑了个空。慕南云并没有在府里，派人去他的军营看了，也不在军营。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藏一个人也还是不那么容易找的，即便她在京中也算是很有势力，要办到也难。只能气汹汹回了公主府。
三日后，大凉和狄夷正式签署友好通商协议，为了彰显大凉声威，仪式就在金殿上举行的，大凉文武百官聚齐，狄夷的使团尽皆上殿，曲小白本来不想到场，都是男人们的事，她只想躲在杨凌的身后，为他做点事就够了，但皇帝点名要让她这个狄夷公主出席，阿罗敏也希望她能到场，毕竟，此次出使，她的功劳是最大的。
曲小白只好盛装出席。
仪式还是很繁琐的，她顶着盛装，又热又累，到后面很不耐烦，杨凌作为主要的负责人，承担了今天的主持任务，一切的仪式都是他制定的，远远瞅见曲小白脸上的不耐烦，一心疼，干脆就把后面的环节省略了，协议内容也不再宣读，直接签署。
尽快地搞定一切，皇帝在宫里办了盛大的宴席，庆祝两国交好，曲小白早早就溜了，杨凌也很快就从宴席上撤了下来，到偏殿找到了曲小白，同她一起出宫。
大中午的，烈日炎炎，走在地上都觉得烫脚，纵然有撑着伞盖的太监随行，也还是热得她直嘟囔。杨凌手中拿了一把十二骨的折扇，一边给她扇风，一边笑她：“长乐，你这娇气样子，真是与我的小白差了十万八千里。改日见了小白，要多和她学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