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俯冲，这一次老鹰终于抓住了猎物。这次俯冲已经是老鹰今天早上第10次这么做了，而这一次是唯一一次成功。好多年过去了，老鹰已经不是那个天空中的王。老鹰的喙变得又长又弯，几乎碰到胸脯，吃猎物都很费劲；老鹰的爪子也老化了，无法有效地捕捉猎物，经常错失了到爪的猎物；老鹰的羽毛变得又浓又厚，翅膀也变得十分沉重，俯冲也没有以前迅速了，不过老鹰每天都还在盘旋、俯冲、抓起。其它老鹰都笑它，现在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天天捕捉猎物反而会浪费体力；年轻的鹰也笑它，都这么老了，还天天几十次地尝试捕捉猎物，还经常一整天颗粒无收。老鹰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傻，就拿今天早上来说，十次俯冲才侥幸地抓到猎物。不过老鹰现在抓到猎物时会比以前更高兴，毕竟现在需要比以前花上几十倍的努力啊。
清晨，太阳还没出来，还有些醉意的姜洪生打开了房门。院子里的徒弟们已经在练功了，这些徒弟大多数都是孤儿，姜洪生小时候也是像他们一样被卖到了戏班。姜洪生巡视着徒弟们，手里拿着一柄木刀，看见有徒弟偷懒立刻就用手中的木刀抽他。其实姜洪生挺心疼徒弟们的，但是混过这一行的都知道，台上一分钟的光彩，都是台下十年的心酸堆积起来的。姜洪生其实大可不必靠这戏班子营生，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武生名角，姜洪生演《花蝴蝶》的时候更是观客如云。后来姜洪生有些老了，很多武生动作都很吃力，就从戏台上退了下来。戏园子老板也劝过姜洪生改唱其它角，但是姜洪生说他这辈子只做武生。其实开戏班很不容易，每天都要劳心劳力地训练徒弟，都得大动肝火地打骂徒弟，最后也没几个成角的。不过姜洪生还是坚持开了戏班，他觉得现在的他，传承比赖在戏台上实在。
中午时分，老鹰已经吃猎物很久了，也没吃进去多少。老鹰的喙又长又弯，撕不开猎物的肉，空中也有很多鹰虎视眈眈地看着老鹰正在吃的肉。据长辈们说，重返年轻也不是不可能，选择重生，就是需要把喙砸碎，把老化的指甲都拔出来，把多余的羽毛也拔出来，再等这些东西都重新长出来就可以像年轻一样搏击长空了。不过在等待这些东西长出来的几十天里，没法捕捉猎物，也无法吃东西，很多鹰都会在这过程中活活饿死。所以绝大部分的鹰都不会选择这么做，毕竟不这么选择的话还能安稳地活个几年。老鹰也纠结了很久，它虽然也很讨厌现在自己衰老的样子，但毕竟还能飞，还能捕捉到猎物。可如果选择重生，老鹰有可能过几天就死了，这样就连笨拙地翱翔都做不到了。想着这些那些，老鹰的食物又被其它鹰抢走了。老鹰看着远去的食物一动不动，它知道即使追上去也是抢不回来。
午饭，姜洪生总要喝酒。共事的人劝他不要喝酒，因为姜洪生喝完酒后打徒弟总是没轻没重的，昨天还把一个徒弟打得今天都起不来。姜洪生没反驳也发脾气，还是继续喝酒，不过比平常少喝了几杯。吃完饭后，就是下午的练功时间，下午的练功时间尤其重要，姜洪生会逐个徒弟调教。姜洪生像往常一样，有些醉意，不过脚步轻了很多，说话也更洪亮一些。姜洪生到徒弟跟前的时候，徒弟都会很慌，一句没唱好，一个动作做不好，肯定就会被姜洪生一顿打。姜洪生在调教学生的时候会当场示范，无论是唱戏还是动作，甚至有些翻跟头的动作姜洪生也会一丝不苟地做出示范。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做完示的范姜洪生都需要喘好久的气，但是姜洪生每次都亲力亲为，他是真的希望孩子们日后能成角，即使不能成角，也要踏踏实实做人。
夕阳西下，老鹰除了在食物被抢走前吃了一口，一整天都没有食物进肚。今天老鹰不断在想，是不是应该选择重生。不选择重生的话，可以再活几年，但是再活几年有什么用呢，笨拙地飞着，别人都笑话老鹰，到嘴的食物还经常被抢走。选择重生也不一定会饿死吧，也有很多鹰活了下来。小时候学飞，鹰妈妈不是也会把小鹰推下悬崖吗，没有冒险，哪有这些年在天空翱翔的快感啊。老鹰看着最后一丝阳光躲进了地平线，他突然决定选择重生。老鹰想骄傲地看着日出日落，而不是像现在得过且过的样子。于是老鹰在悬崖上找了个空巢，在里面住下了。老鹰开始使劲地用岩石砸喙，狠心地把老化的指甲拔出来。真的很痛，血止不住地流。老鹰痛得不时叫喊，叫喊声找来了一些老鹰的朋友，有给他喊加油的，也有笑他的。不过，老鹰都没有理会他们，老鹰俯瞰着悬崖下，盯着这片属于他的战场，他坚信着他的重生，期待着下一次俯冲的畅快。
皓月当空，一天的练功时间过去了，徒弟们都睡着了。徒弟们今天表现都不错，姜洪生今天很高兴，晚饭时大喝了一顿。姜洪生脚步飘忽地来到院子里，地上的一把木刀，随便耍了几下。每天姜洪生都会在夜深的时候来到院子里耍几下，怀念着他当武生的日子。今天状态不错，姜洪生又唱起了《花蝴蝶》，他一个人唱着，舞动着，翻滚着，好像在戏台上一样。这是一天里姜洪生最快乐的时候，也是唯一姜洪生重新当上武生的时候。其实，姜洪生不喜欢喝酒，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很不舒服，也会有很多事情记不住。不过，只有在喝酒之后，脚步才会轻巧，声音才会洪亮。也只有喝酒后，姜洪生才能在徒弟们面前示范动作，他才能在这深夜对着月亮演起他的花蝴蝶。姜洪生甚至也不忍心打徒弟，但是姜洪生对戏曲的热爱绝不允许徒弟们胡闹。姜洪生演完一段后，气喘得厉害，没法继续下去了。他坐在地上，看着木刀，大笑起来。人啊，终究熬不过岁月，不过姜洪生他还有几十个徒弟。
这辈子，一些事情难以启齿，一些事情不值一提，但也终归有一些事情能坚守一辈子。我们登上一个舞台，华丽地绽放。我们也会被迫退出这个舞台，毕竟岁月无情。于是，很多人依恋着舞台，死赖在舞台的边缘。但是，坚守热爱的方式有很多种，舞台也有很多个，换个舞台再继续奉献我们的热爱也是可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