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起伏,翠绿青葱,我的爷爷住在乡下里。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忙,没时间照顾我,所以把我送到乡下的爷爷身边。乡下的家里只有我爷爷一个人,我的奶奶据说是很多年前就过世了,连我爸都对我奶奶没什么记忆。爷爷有一个几十亩的茶园,据说是我们家祖辈传下来的,爷爷的家就在茶园中的小山坡上。由于家里没有其他人,所以小时候只能每天都跟着爷爷。茶园里采茶的阿姨也很热情,小时候过得还是不错的。
爷爷茶园的茶特别苦,细细品味的话会有一点甜。不是什么名茶,所以没什么固定的名字,都随便收茶、卖茶的人叫。
爷爷家的院子里种满了花,但最美的,还是那一盘白色的花。爷爷似乎也喜欢这盘花,这个花被单独的放在院子的桌子上。这个桌子上面有一个遮阳的草棚,是我们每天吃饭的地方,也是爷爷每天没事的时候坐的最多的地方。
我爷爷每天都很早起床,吃完早饭后他会坐在院子里等日出。我问爷爷为什么每天都要看日出,他说要等日出后露水没了才能采茶。爷爷每天等日出的时候,都会给我讲一个故事,不过只讲一半,结局都会在晚上再说。
“出门了。”每天爷爷领我出门的时候都会说这句话,但他每次说的时候,都对着那盆花。
爷爷也会每天都吃完晚饭后等着看日落,爷爷说有始有终,看了日出就顺便把日落也看了吧。不过我也很期待日落,因为爷爷会在每天等日落的时候告诉我故事的结局。
“晚安。”每天爷爷睡觉的时候也会跟那盆花说一句。
这么多的故事里,我记得最清楚故事是,爷爷说过有一种白色花,生长在天堂,人间也有。一对相爱的男女虽然最后阴阳相隔了,但还是可以靠这个花来传达互相的思念。
后来我爸妈的工作没那么忙,我就被接回城里了。一连好多年,我也只是回过乡下几次,但是每次回乡下,我都陪爷爷看日出和日落,主要是想听他讲故事。
高三前的暑假,父母要出差,我也需要一个安静的复习环境,所以就把我送到乡下爷爷家了。过了这么多年,乡下的房子还是那样,院子的桌子上还是放着那盆白色的花,时光好像静止了一样。
爷爷还是每天都看日出日落,不过与过去不同的是,由于年事已高,很少去茶园采茶了。所以爷爷现在大多数时间会坐在院子里,偶尔睡觉,偶尔喝喝茶,偶尔看看书。
“这个茶真苦啊,怎么会有人喜欢喝呢。”一天复习有点累了,到院子里陪爷爷坐坐。
“以前我也不喜欢,不过那时候只有这个茶,就只能喝了。倒是你奶奶…她喜欢,说苦中的甜很特别。”爷爷又喝了一口茶,略有所思。
“爷爷你跟我说说奶奶呗。”我有些好奇奶奶是什么样子的,爷爷也没说过。
“…没什么好讲的…过去太多年了,我现在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爷爷又喝了一口茶,拿起书,准备继续看。
“…我记得小时候爷爷你说过有一种白色的彼岸花,能跟天堂的人沟通,是天堂的来信…是不是就是这个啊。”我看着桌子上的白花。
“小花,这你还记着呢。这是白花石蒜,也是民间说的白色彼岸花。不过傻孩子,哪有什么彼岸花,都是人们的幻想罢了。”爷爷放下了书,对着我笑了一下。小花是爷爷给我起的名字,他喜欢这样叫我。
“哦。”我也无趣地回了一下
“你奶奶…你奶奶叫叶菲菲…“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那个菲菲。”爷爷喝了一口茶,看着那盘花,像回忆着什么。
“这么美的名字,奶奶也一定很漂亮吧。当时一定是村花吧。”我想象着奶奶的样子。
“很漂亮的,不过具体的模样已经记不清了…她不是村花,她是个知青,城里来的,下乡来到我们村。当时她恰巧分到我们的茶园,起初她什么都不会,阿姨们都嫌她碍手碍脚。那时候我也对她没什么好印象,觉得城里人就是娇生惯养。不过她什么都乐意干,过了几个月就成为采茶最多的人,自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对她有点改观了。那时候我很小,在村里喜欢抓弄一些女孩子,总喜欢把她们弄哭…很不要脸对吧…不过,唯独你奶奶我弄不哭,有时候她还反过来捉弄我。渐渐地,我喜欢上她了,为了套进她,我天天一有机会就给她讲故事,也是那时候起,我天天都看书,不然哪有这么多故事。我还知道她天天都在一个地方看日出,我就每天都假装碰见她。她似乎也知道我喜欢看日落,也很巧每天都能看见她。”爷爷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爷爷你跟奶奶表白了还是奶奶先跟你表白的。”我开始有些着急。
“那时候哪有什么表白。基本上都是爸妈跟别人家长商量好了,然后就结婚了。不过那时候你太爷爷也看出来我喜欢你奶奶了,就没着急给我找。后来你奶奶说她可以回城里了,过几天就走。那天晚上我一晚上都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就跑到你奶奶住的院子前大喊:“叶菲菲,你能不能不走!””爷爷稍稍做了大喊的动作,有些得意。
“然后就留下了?电视剧都这么演。”我几乎猜到了。
“没有…没留下…她说让我跟她去城里,但是那时候都比较传统,我得继承这个茶园。你奶奶就回城里了,那天我也没送她,我怕我会一时冲动把她绑回家里…”爷爷苦笑着。
“后来爷爷你去城里把奶奶绑回来了?电视剧也不敢这么演吧。”我有些惊讶。
“傻孩子,那不成人贩子了?后来你奶奶来信了,说她当了一个杂志的编辑,找不到有趣的故事,问我能不能把以前给他讲的故事都给她写一写。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天天给她写故事,天天给她寄,她也天天给我回。不过有一天,我不到她的来信。我记得我等了一上午还是没等到,然后我就回家了。到茶园的时候,我居然看见你奶奶正在采茶,那时候我还以为我自己疯了…她跟我说,只要我每天给她讲一个故事,就不离开这里…”爷爷笑得有些甜蜜,我从来没见过的甜蜜。
“然后就结婚了吧。”
“差不多,不过后来她爸妈也来过一次,那一次你奶奶和她父母闹翻了,我第一次看见她那样不留情面。不过我觉得很对不起她的父母,毕竟他们只有你奶奶一个女儿。我也很对不起你奶奶,我这么没出息,她应该可以在城里过上很幸福的生活,至少不用这么累的,最后还…”爷爷显得很惭愧,爷爷也假装擦脸把眼眶里的泪擦走。
“…”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后来就两个孩子,就是你爸和你叔。那时候家里天天都得干活,而且觉得亏欠了你奶奶的父母,就把两个孩子都送到城里了,不过也经常回来这里。后来他俩长大后也有出息,在城里活得都不错。”爷爷平静地说着。
“奶奶呢。爷爷你还没讲这个白色彼岸花呢。”我有些疑惑。
“你奶奶…你奶奶…不说了,小花你帮我去烧壶水吧,有些凉了。”爷爷转身背对着我。
“…好。”我也不好再问,顺应了一句。奶奶怎么过世的听我爸说过,大概是积劳成疾,后来爷爷陪她到城里住院了一段时间也没好。
渐渐地,快日落了,爷爷讲起了一个故事的结局。
“爷爷你不能从头讲一遍吗?”我有些好奇故事的开头。
“日落只讲结局,要听开头明天日出前就起床,天天都睡到中午。”说着话,爷爷就起来走回屋里了。
其实爷爷也不过是顺便给我讲的,故事都是讲给奶奶的。我嘀咕着,也不敢大声说。
多年后,爷爷也生病了,在城里医院住了很多天,来的时候,他把那盘白色的花也带来了。我每天下班后,都去陪陪爷爷,听听故事的结尾。
“等我死后,小花你帮我留着这盘花…有空给它讲讲故事…不准重样啊。”爷爷病的很重很重。
“没事的…奶奶一定会保佑你的…”我有些哽咽,但还是假装冷静。
“你先答应我吧。”爷爷有些虚弱。
“好…我每天…每天都讲…我也给…也给爷爷你讲故事…”我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傻孩子…那就给爷爷种一盘红色的彼岸花…白色的彼岸花生在天堂,红色的生在地狱…”
后来,爷爷还是去世了。
爷爷去世后,我选择了继承了爷爷的茶园。我没有种红色的彼岸花,因为我知道爷爷一定在天堂和奶奶相聚了。现在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叫她小花。我每天都在爷爷的院子里给白色的彼岸花和孩子说着故事。我的先生把茶园做大了很多,也通过网络增加了很多销量。我把这个一直没有名字,苦中带甜的茶起了个名字,叫:天堂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