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
被轰飞！
再一剑——
再被轰飞！
方然身形穿梭在龙宫殿宇之间，每一次攻杀落下之后，都必然伴随着龙皇或一弹指、或一拂袖。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弹指拂袖间，方然就像是狂风当中无助的秋叶，被拍向四面八方，将本就破败不堪的那些楼阁，砸得更加稀烂。
有几处被龙皇修复完善的殿宇，竟也被他倒飞而出的肉身撞得支离破碎，重新又变回了一堆废墟！
此时若有人回头望向龙皇身后，便可以看到，锦绣殿、山海楼、峥龙原……
这些被龙皇以大神通重建过后的大殿、演武场等等，又再度变得破破烂烂，甚至比之最开始时候还要不堪。
一座倾塌了一半的阁楼当中，土石猛然间被挥飞，半堵断墙轰然被斩落。
方然从废墟之间显出身来，振剑挥散纷纷扬扬的烟尘，抹一把嘴角的污血——
“再来！”
他身上衣衫早已经破破烂烂，头发也变得散乱，至于那些或细密或狰狞的伤口，更是遍布全身。
他的眼睛却是明亮的，闪动着刺目的光彩！
他双目之中，有剑芒明灭。
龙皇叹了一口气：“骨头够硬，难怪能和敖武为伴。”
他屈指弹开方然的剑，而方然身形几个闪动，看似脱力，却又精准无比地再度砸碎了刚才被龙皇重建的一座议事偏殿。
龙皇看着烟尘四起，淡然道：“小聪明。
“以为只要砸碎了所有的殿宇，你就能阻我重建龙宫？”
方然的声音闷闷地从石头堆下面响起。
“你入龙宫却没有第一时间夺回掌控，哪怕由着我乱砸也要先兴土木。
“这龙宫与你休戚相关，想必这些殿宇便是某种阵法，花些力气修复，你这镇压万余载所损耗的根基，便可尽复。
“我不拦你，你当我傻？！”
龙皇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不愧是阵师，没有白白窃居龙宫一场！”
“但是，太过天真！”他周身金光激荡：“朕即是龙宫，龙宫即是朕！”
这句话回荡在整片天地之间，整座龙宫都仿佛变成了一只大钟，声音嗡嗡回荡。
与此同时，方然悚然发现，无论是被自己砸碎的殿宇、还是原本就没有被龙皇修葺到的殿宇，都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开始生长！
不错，就是生长。
砖石、残瓦……纷纷如潮水一般涌向地基，自发堆砌。
一些已经随着岁月变迁变得模糊的雕饰，也逐渐变得清晰、边缘变得锐利，就仿佛刚刚被匠人雕琢出来。
龙皇轻笑：“你在拖时间，其实朕也是。这里头的差别在于，你拖时间，不过是徒劳无功，而朕，却真真切切在恢复往日的实力。”
方然再度化出剑轮，只是此刻剑轮当中的剑意已经稀疏许多。
不断破碎不断化生，现在能够依旧维持着的，不过区区三十三道。
龙皇感兴趣道：“还想继续？”
回答他的，是方然再度冲杀而来的身形！
“勇气可嘉。可是境界的差距实在太大。哪怕你现在可凭自己的本事站在天境，以你现在的剑意，也未尝不可一战。
“但地境……天地之别有多大，你永远没法想象。”
一掌按下！
如天穹坠！
方然这一回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近龙皇百步，就再度被按进了地面！
那比之百炼玄钢还要坚实几分的地面，被方然硬生生砸出来一个人形的缺口。
剑轮上的三十三道残留剑意，亦是歪七扭八地刺进地面，黯淡了下去。
龙皇摇了摇头。
惜才，也是有极限的。
既然不肯为驾前将，那便只能用来为龙皇重掌龙宫，祭旗！
无数楼阁重建，无数殿宇展现出来万余载前繁盛的面貌。
和整片龙宫越发华丽的建筑相比，四野空空荡荡毫无生机的景象，就显得无比的阴森。
龙皇低声道：“不急，不急。待朕彻底恢复了龙宫，重掌龙皇宝座，重塑无上龙碑，龙族迟早有一天还会繁盛起来。”
监军台……化龙池……一处处方然花费巨量灵力都未能恢复往日荣光的所在，就这么被龙皇举重若轻一般地搭建完成。
一种恢弘而壮阔的气机在龙宫天地之间回荡，比起方然最初看到的那残破景象，这种恢弘壮阔，才是真正的龙族至尊洞府！
龙宫中心大殿最后一片瓦回归原处，一时间整片宫殿之内有龙吟声破空响起，这响声甚至穿出这一方秘境，涌入了十八连星域。
灵海生涛，似是在恭迎万余载之后，龙族终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主人！
龙皇立于半空，双手虚抬，有着漆黑长发的削瘦头颅扬起，发丝如龙须猎猎，似是在接受八方朝拜。
“朕……回来了！”
长风掠过，龙宫之内那种玄奥气机向着龙皇周身汇集、聚拢……
然后擦身而过。
龙皇双目骤然张开，一道刺目白色切痕破出，几乎将他面前的中心大殿一剖两半！
他猛然转身，顺着气机汇聚的路线望去，最终死死盯在了一片做龟裂纹破碎的地面之上！
“方！然！”
龙吼如天雷！
“哈哈……哈哈哈哈！”饶是方然并非浮夸的性子，此刻也不由得笑出声来。
他以剑胎拄地，寸寸将身体支撑起来。
以他为中心，三十三道剑意钉入地面，与龙宫地脉连为一体。
“你做了什么？！”龙皇怒吼质问。
“我？”
方然深吸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吐出，周身有剑气流转，将尘埃拂落。
“我没做什么。你应该问你自己做了什么。
“无上龙碑都被你打碎了，龙宫到我手里的时候就是无主之物，那受我掌控又有什么问题？”
方然这话不尽不实，他省去了最关键的——以自身经脉承龙宫地脉，推动龙宫吐纳！
天机轮盘无量算力，在这个身承地脉的过程中，早已经使得龙宫几乎成为了方然身躯的一部分！
而从宸罡之主那里得到了化阵之法之后，方然对于龙宫的这种掌控，便更加得心应手。
加上荒辰谷的洪范九畴帝墟大局镇压，可以说，除非龙皇有法子彻底瞒着方然恢复了无上龙碑，并且将其炼化，否则，无人可以在方然的眼皮子底下，真正掌控了龙宫！
更何况，还有龙母从旁协力，这就使得龙宫对于方然而言，彻底没有任何秘密！
方然咳嗽了几声，他受的伤却是实实在在痛彻骨髓的。
龙皇眼中流露出危险的气息，这是他第一次对方然彻彻底底起了杀心。
非杀不可！
他虽然不知道其中关节，但是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龙宫之间的那一丝联系，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
就是这层薄雾的存在，使得那些气机不再受他节制，尽数涌向了方然哪里。
换句话说，他辛辛苦苦重建了龙宫，等若是为方然做了嫁衣！
就在杀机起时，龙宫天地间一道剑意纵贯而下，龙皇错愕间微微侧身闪过，却依旧被这剑意斩落了一丝头发。
“你用朕的宫殿，来对付朕？！”龙皇狂怒，“你可知，无上剑正是朕的剑！”
龙皇身形瞬间化作虚无，再度出现时，已欺近方然身前三尺，双指并剑，携万钧之势刺来！
但下一刻，在方然身前浮动起来一层云霞，看似毫无实质的云霞，将龙皇这一剑指死死阻挡在外。
“云台？！这是龙宫密法，非我族真血不可掌控，你又是如何……”
话至一半，戛然而止。
只因龙皇已经看到，从方然身上，小嗷正缓缓抬起身形。
盘龙卧云海，威严，肃穆！
“敖武！你帮外人！”
盛怒之下，龙皇再度印出一掌，却还是被云台挡住，难以近方然身前尺内范围。
“好！好！好！”
龙皇连道三个“好”字，已是怒极。
他踩了方然足足两个大境界，且是跨过天地境的两个境界。
如此大的差距，若是在龙宫之外，反掌便可将之碾做血泥。
但是现在在龙宫之内！
龙宫之威，没有人比龙皇更加清楚，那是可以真正镇杀一尊天魔的所在！
而小嗷是最纯粹的龙族血裔，论血脉的精纯，甚至还要超过已经魔化了的龙皇。
龙皇身形疾退，瞬息之间便回到了中心大殿之前。
他抬起手，捧在身前，如同要接住什么物件。
“方然，敖武，你等需得知道，掌控龙宫，不过是掌控了一座死物。龙宫之内真正最为重要的，却并不是龙宫里头的这些破烂楼阁！
“龙皇！君临！”
随着龙皇这一声宣告，他纯黑色甲胄流动，人形崩解，进而化成了一头横亘在天地之间的巨大黑龙！
片片鳞甲之上，魔气汹涌，偶尔有魔气散开，还能看得清下头本来赤金色的纹路。
魔龙！
方然沉声道：“你这是要强行即位？”
化作原型的龙皇道：“龙皇归位，龙宫认主。比掌控更加无法抵抗的，便是皇权敕令！
“今日敖烬重回龙皇之位！”
轰隆隆！轰隆隆！
云层之间有雷音响起，大地之下有地脉共鸣，此间天地在剧烈震动，像是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正要苏醒。
方然看着在天空中盘旋扭曲的那巨大黑色龙躯，说道：“就算今日龙族要有新皇，那也不会是你。”
黑色魔龙巨大的双目微眯：“敖武？呵，你问问他，神魂破碎转世重生，他可知道究竟如何登基即位？”
方然摇摇头：“小嗷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看向一侧的大殿，大殿之中有一个纤细龙躯虚影浮现。
一个尊贵却又带着一丝哀恸的声音传出：“但是本宫知道。”
龙皇震惊地顺着声音望去。
“敖澜！”
龙母，敖澜。
“你……竟然还活着！”
龙母虚影缓缓浮至天空，到和龙皇平视的位置。
相比龙皇那横亘天宇的身躯，她的身躯便显得纤细了太多。
但是气势，却分毫不让。
“弑杀阖族……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
从龙母口中问出这句话，分量比天下任何一人问出口，都要重了太多。
被龙皇杀死的，是她的兄弟姐妹，是她的挚爱亲朋！
龙皇沉默了良久，道：“我可以为你重铸龙躯，你我可一同君临天下。”
龙母语气微讽：“再繁衍出来一个龙族，然后再让你杀光？”
“……逆我者，不可容。朕为龙族至尊，无人可以违逆。”
“呵。”龙母嘲笑了一声，“昔年你争得皇位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你永远不会满足的。
“至尊？现在的龙族至尊，不是你了。”
巨量气机汇聚，席卷向盘在方然身后的小嗷。
小嗷依旧有些懵懵懂懂的样子，但是这不妨碍他在看向天空之上的一虚一实两条龙躯时，眼中闪动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意味。
“其实……”
小嗷后面还说了什么，但是气机席卷而来激起雷鸣如鼓，方然却是没有听清楚他的后半句话。
敖烬巨大的身躯舞动，向着小嗷轰杀而来。
这一击不掺杂着任何“父亲”对于“子嗣”的感情，而是最纯粹的面向猎物的猎杀，和面向“篡位者”的惩戒！
龙母幽幽叹了一口气：“敖烬，早已经死了吧？”
她纤细的龙躯盘绕，后发先至，已是与黑色龙躯并驾齐驱。
敖烬侧目冷冷看一眼龙母，低吼：“再敢拦我，莫怪我连你神魂都不留！”
一爪撕出，几乎将龙母龙躯虚影撕开两段。
“呔！”
一道狂暴剑意破空而起，在敖烬黑色身躯之上切出来巨大无比的一道裂口。
鳞片破碎，无比狰狞。
小嗷高高扬起头颅：“兀那逆贼！敢对母后无礼？！”
方然幽幽看了一眼小嗷，心说即便是如此境地，他的性子也丝毫没有个正形。
敖烬难以置信地看着方才发出攻击的小嗷：“逆子！你要弑父杀君？！”
小嗷身躯扬得更高，翻了个白眼：“敢动母后，我管你是谁？那一招叫什么来着……”
小嗷正色——
“无！上！剑！”
天地有剑生，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这才是真正的龙宫无上剑，可斩天魔之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