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是……吧？”
“真可怕……这就是神仙打架？”
“何止是神仙？正午变黑夜，神仙也没有这样的手段吧？”
“我若是有一天能有这本事，那该多威风？”
“你在想屁吃？那可是玄门的天君，你李大牛和天君能比？”
“比不了比不了……话说回来，那个老剑痴，也很强啊。”
“是啊……荒野外面的人好可怕。那位老剑痴的剑，咱们连看一眼都受不了，主事却要以身犯险迎敌……咱们怎么感觉像是拖油瓶一样呢……”
“咳，说什么呢？咱们也努力修炼嘛，你忘了先前去斩那些千情谷余孽的时候？那时候咱们不也是威风凛凛？”
“不错，志存高远，脚踏实地。不需妄自菲薄，但也务要好高骛远。”
“卓末先生。”
“如何，观刚才那一战，可有什么心得？”
“哈哈哈，能有啥心得？那都是承意冲盈抱元的战斗，咱们也就看个热闹。没念过啥书，一句卧槽行天下，知道咱们主事和主事认识的人牛逼就得了。心得？心得就是还得好好修炼。”
“我不是教过你们念字？再这么惫懒下去，到时候有了道典也看不懂，别人都破道初了，你就在武极继续兜圈子吧。”
“别啊卓末先生……”
“卓末先生，你可得多骂骂他！读书写字，就这小子不用心！”
“我可用心了，我一天拔刀三千次，你们谁能比得上我？对了卓末先生，剑痴留下来的那个女娃，叫笙笙的，咋办？”
李大牛边说，便用手做掌向下一切：“斩草除根？会不会不太好……”
卓末一扇子拍在李大牛脑袋上：“想什么呢？剑痴不是个东西，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说笙笙没有做过坏事，咱们不能全信也不能就这么要斩了人家。交给主事和总管吧，两位天君也在，还有羽先生他们，不会出岔子的。”
“哦哦，卓末先生这么说，老李我就放心了。哈哈，哈哈哈。”
议事厅里面，一群地境加上一尊天境围着一个小姑娘，面面相觑各自无言。
笙笙还没有从剑痴陨落的事情当中缓过来，作中性装扮的她面色苍白如雪，不似人色，双目失神，对于周围这反掌就可灭杀她的一群人毫无察觉。
方然叹了口气：“咋……办？”
剑痴陨落前把笙笙托付给了云兮，可是云兮境界已经跌落到了道初边缘，若不是她修行的路子剑走偏锋，便是连这仙凡一线也维持不住。云兮显然也没法教徒弟了，她自己的境界也需要时间来恢复。
半个时辰前剑痴半抢半窃了云兮的碧落剑意，若非暗天君赶到，他和方然的鏖战还要持续下去。能如此理所当然地把徒弟托付给方然，这份心境也是世所罕见。万一方然迁怒斩了笙笙呢？这老家伙倒是放得下心？
不提了不提了。云兮依旧清冷道：“我教不了她。方然你知道的，我的修行之路偏激，不适合她。”
以秘法破脉提升资质，何止是偏激？简直就是置生死于不顾。但方然为何能够知道这一点？众人好奇地投以目光，暗天君更是生怕事情不大一般地沉沉笑了笑。他地位超然实力更是超然，除了羽亓隐隐与他平礼，其余众人都难免被他所影响震慑，就连步红尘的小和尚都得对天境大物保有几分敬意。
此刻暗天君笑的暧昧，谁还能想不到这里面有些不为人知的事？
云兮淡然看着暗天君，背后一片冰雾翻腾了几下又散去，若是境界未曾跌落，这议事厅已经要被她化作一片冰原。经脉已复，更是卸下了可谓负担一般的碧落剑意，她那一身清冷却不曾清减。
火尊者左右看了看众人，心思老辣之极的他决定自己来做这个坏人，谨慎地道：“人心隔肚皮，咱们要怎么保证这小丫头以后不会心存恨意报复呢？教不教的都能以后再说，关键……这小丫头别对咱们荒辰起什么坏心思才好。”
有句话他没讲出来，现在的荒辰可不比往常，洪范九畴大局惊世骇俗，方然有意隐去一百零八镇柱也是有此考虑。火尊者担心笙笙若有异心，这可是比什么敌人都难以防范的家贼。
羽前辈声音淡泊，令人不由得静下心来：“她心性尚纯良，剑痴最后托孤，未尝没有让她打消最后一丝疑虑的想法。留下来也无妨。”
火尊者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这位上古留存下来的大强者，有羽前辈这么句话他就能放心了。
天心禅子做跌伽坐做施无畏印，双目当中四生苦轮转过一轮回，道：“离恨不？”
一直低着头沉默无言的笙笙在听到天心禅子问话之后，破天荒地抬头看了看这蓄着一头飘逸长发的禅宗人间行走，点了点头：“离开师父，难受。”
天心禅子施无畏印转说法印，又道：“想替师报仇不？”
笙笙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看看周围围着的这些强者，闭上眼睛又睁开，点了点头：“师父待我如父亲。没有师父……我十岁那年就死了。我……想报仇。”
天心禅子拈花一笑：“善。看到此间坐着的那位商会主事不？”
笙笙迟疑地将目光移向了方然，看着这个她至亲至近的师父欲要斩杀却反因其而陨落的年轻男子，将他的面容一点一点全数拓印下来，深深刻在心底。
天心禅子双掌合十，念一句佛号，说：“万事皆有因果，但终究人难离红尘。剑痴种善得善，种恶亦得恶。”
他从手腕上解下来一串念珠，星月菩提雕琢而成共五十四颗正圆小珠，象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以及四善根因地，珠绳则是禅宗讲经首座袈裟法衣之上拆下来的绛赤绣线所捻。他不理方然，将这串五十四珠念珠戴在笙笙手腕上，道：“常念众生向善心。”
方然看了一眼这位禅宗的行走，天心禅子对着笙笙双手合十：“若是心结还在，斩人便斩方然。”
笙笙似懂非懂点头。
暗天君、羽亓微微颔首。方然觉得这小和尚一定是还在记自己骗他穿一身大红嫁衣的仇，所以才把祸水全部引到了他的头上。
不难想小和尚此举是为了化解笙笙心中戾气，帐算在方然头上总好过算在荒辰商会其他的成员头上。但这不妨碍他叹息一句：“有仇该去找成北涂啊，难道不是他撺掇的剑痴来找我麻烦的？”
仰天一叹再叹长叹，自己这颗脑袋本来就不值几个钱，惦记上的人却一个比一个本事大。能隔大老远就感受到云兮剑意的小姑娘，未来的成就可不好说啊。到时候她真要牟足了心思杀方然，防人一时易防人一世难。
“那究竟是谁来教她呢？”火尊者疑惑地问了一句。
光天君已经摆明了不教了，一群人里面练剑的也就只有方然和影若烟，影若烟的剑来源于无空霸海剑诀，但方然在其中斧正指导也功不可没，众人的视线便全部落在了方然的身上。
方然一脸懵：“我教她？然后教会了她她再来杀我？”
影若烟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你在天禄浮陆已经收了一个徒弟了，不在乎再收一个。荒辰里面的丹道阵道乃至战法都是你教的，论教人东西，荒辰就数你在行。再说了，她斩不斩你的，这点自信都没有？”
方然叹了口气。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这么个活了。只不过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万一真的到时候笙笙仗剑要寻仇，那算什么？杀了新师父给旧师父报仇，算不算欺师灭祖？
自有人荒辰的人安排笙笙暂且住下。她的心境还需要继续平复，练剑什么的急不来。小和尚的那一串念珠可助她守正心持正念，不至于因为这个变故而导致心境受损。
令方然意外的是，云兮也选择了留在荒辰，不回庚午分殿。她自己在荒辰谷里面找了一间清幽的院子住了下来，和方然的院落距离并不远。剑冢冰冷如铁，浣云潭更是干脆就是寒冰道韵汇聚的地脉源头，在这种寒冷当中住的太久了，人间烟火气于她最是珍稀不过。
剑痴陨落之后，碧落剑意物归原主，但她却没有重新捡起来这道剑意的一丝。碧落也好黄泉也罢，哪里比得过红尘人间？
演武场上厮斗正盛。
动辄五步六步乃至七步大物的生死斗可不常见，即便真能见着，境界若是不够，被这些大强者战斗的余波擦到，当时便是粉身碎骨。荒辰一众战士有大阿罗莲台剑阵护着，固然是被剑痴剑意锋芒伤的不轻，但终究还是有伤无死。
这等机缘实在罕见，看到了这种层次的战斗，要是说没点心得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这不，稍微缓了一口气之后，一群人就按捺不住在演武场上摆开了阵势捉对厮杀。演武场边上就站着以莲青衣为首的几位商会医师，身边放着一葫芦一葫芦的愈疗丹，防备着万一有谁打出了真火下了重手，一颗丹药及时喂下去就又是一条好汉。
站起来再打。
洪范九畴大局布下来之后，演武场的位置落在杀位上，足够容纳上万人在内演练厮杀。三百里荒野地脉汇聚而来，提炼出来最为精纯的战意汇聚在此，更有灵力源源不断供应，配合上品质极高的丹药，足够这群战士们日夜无休地打到尽兴。
正面抗衡了剑痴的钟鸣泰立于演武场当中，被如潮水一般的战士们不断轰杀，他借着这种轰杀砥砺自己的道韵，也同时反过来砥砺众战士们的道韵。一时间演武场如沙场，喊杀声震动荒野。
有一道泼天刀光掠过，天地间灵力翻涌灌注而下，演武场里面劈出来这一刀的战士横刀长啸，向着天上再劈出一刀又一刀，身侧三丈众人辟易。一连这么劈了足足三十六刀，他背后一柄横刀燃火。荒辰商会自影若烟钟鸣泰之后，又有一人破入道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了这么第一个在厮杀当中破境的，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为了让众人打好基础，方然有意压着他们的境界，如今水满自溢，在剑痴剑意的激荡之下，在不知疲倦的厮杀之下，在洪范九畴不计代价的灌注之下，只短短一日之间，荒辰再有四十七人破入道初。都是修焚野刀诀破境，道韵齐整划一，横刀燃火，蔚为壮观。
钟鸣泰将玄羽镇焱旗立于身前，一声断喝，所有人气机尽数统御与大旗之下，沉默而肃杀。这是荒野之上前所未有的强横战力，难以想象一旦以钟鸣泰为刀锋，四十七名横刀燃火的道初战士为锋刃，其余战士做刀身，冲杀起来该是何等的难以匹敌。
火尊者看着这么一群杀气腾腾的战士，侧过头对袁罡说：“这也是洪范九畴的能耐？会不会有点过火……”
袁罡故作高深地道：“不过火，不过火。嘿嘿，我最开始拿出来洪范九畴，试探多过真心想要布下来。这等风水大局，重量沉得吓人，本来只凭我和主事二人是没法完成的。羽前辈和天心禅子助了我们一臂之力，才有了今天的这大局和如此多的破境之人。”
“所以？”
“一尊是上古活下来的大强者，一尊是禅宗步红尘的人间行走，他们二人愿意帮忙，就意味着这世间需要有洪范九畴出世。”
火尊者眼角抽了抽：“怎地，十八连星域要有劫难？”
袁罡掐着指节，点了点头：“千情谷弄到了一滴血魔原血，搞出来了血魔苏生这种事。你就没有想过，他们的血魔原血是从什么渠道搞到的？龙子出世，上古大能苏醒，刀圣洞府现世，再算上龙殁之地的那波折，怕是人间又要不太平了。”
火尊者苦笑着叹了口气：“咱们这算是赶上了个好时候？”
袁罡笑嘻嘻道：“是抱了根够粗的大腿。你看着吧，有了洪范九畴大局，加上剑痴这么个机缘，这几天还得有人要破境。破境好哇，越强越能活的好。要是真有人间不太平的那天，希望至少咱们荒辰能活下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