浠月一起跟着进去,把他送到卧室,下人们好一阵忙乱,终于把他收拾妥当,换了衣服,躺到床上。
浠月坐到床边帮他盖好薄被,他口中犹自喃喃说着:“为什么不信任我,却信任乐正昭羽……”浠月恍然明白了他为什么醉酒,原来是气自己没有把忌酒的秘密第一时间告诉他,让他蒙在鼓里直到情势危急的时候他才猜到。浠月其实也没有料到今日会遇上一个难缠的戚若萱,这个女人她从来没见过,因此毫无防备,才会被她攻击自己的致命弱点。看他因此醉酒,浠月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还能更幼稚点嘛?
良久,他终于沉沉睡去,浠月环顾四周,他的卧室并不大,但是古色古香,布置十分考究,家具都是雕花镂刻。浠月站起了身,那块银色金属碎片,当初见他在书房把玩,既然在书房遇到过刺客,那应该不会再放在书房了,会不会放在卧室里呢?
想着,便动手翻找起来。找了半天没找到,直到摸到一个上了锁的大箱子,她试图从他身上找钥匙,一边摸一边冒冷汗,心里默念对不起啊亲,不是故意轻薄你的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摸了一遍也没发现钥匙的踪影。她走回箱子,手不知道触到了什么东西,轻轻的“嗒”的一声,箱子突然随着墙板转动起来,一个暗室出现在面前。哈,这家伙原来也是个有秘密的人哪。
浠月怕里面有机关,便先扔了件衣服进去,发现没问题,才踏步进入。暗室不大不小,一盏油灯自动亮起,小小的亮光照亮了书案的一小块地方,影影绰绰。此处看起来像密室,却自有一丝清风拂过,并不觉得窒闷。室内有多个书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各种书籍,看起来都是旧书很多封面都已经发黄破损。浠月上前翻了翻,发现都是些古书,讲的什么山河地理,观星记录,神话传说什么的。不过浠月没有时间继续研究这些书,她得快点,婢女进来发现就麻烦了。
火速翻找起来,书架底部有一个特别精致的木盒,浠月打开一看却是一摞书信。选了几封来看,都是公胜凌风在各地的手下传回来的暗访汇报。竟都是跟太子相关,从边塞到地方,太子的实力已经渗透到了方方面面。还有一封提到,太子可能会利用旱情,以赈灾到名义将更多的权利揽到手,信中提醒公胜凌风小心提防。看来这太子还真是野心勃勃。浠月一一将信折好,放回去。
终于拉开一个褐色的木盒的时候,清冷的光辉映了出来,找到了。跟印象中的一样,两个手掌半那么大,坚硬而冰凉,形状像个小飞碟,表面布满凹槽,底部呈现不规则的断裂面。她把东西小心放到案上,打开腕上玉镯里的微型腕表用蓝光扫描了整个物体,然后将物体放在腕表上,腕表自动计算了该物体的周长曲度重量,并将数据即时传送给了基地。阿卡西很快就会给她反馈的。她已经知道了这是飞船通风口的耦合器,但是帝国的飞船有很多型号,想要知道是哪一款,就需要更精确的数据。很快她就会知道了。
浠月收好腕表和手镯,将金属碎片放回盒子,吹灭油灯,轻身退了出来。关上暗门,又是轻轻一声“嗒”的声音。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他床前,看他还是睡得一脸萌样。她笑了笑,便离开了。
昭羽已经派了马车来接她,就停在晋王府门口。浠月有些惶恐,昭羽什么时候对凌欣这么上心就好了。凌欣相中的男人她可不敢染指啊。
刚回到质子府,子宸便来找她告假,说婶婶病重,请求回去探望,她一直以为他家里已经没人,原来还有亲人。他来了质子府之后,浠月便让人教他读书写字,想着他自小射得一手好箭,读点书,以后可以让公胜凌风帮他寻个军中的路子走走。
难得他还有亲人在世,浠月看他年幼不放心他一个人去,便问清楚了他婶婶的住处,便叫上芸香,陪他一起出了城。
自她练剑开始,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城了。目之所及,好像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烈日炙烤,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田里的作物都已经旱死,显得空旷寂寥。多处田地干得龟裂,黑色的缝隙大而长,像没长好的伤疤一样。空气凝滞了一般,令人呼吸困难。
从子宸嘴里得知,他这婶婶也是个苦命人,男人打仗死了,儿子也被征走了,数年未见,不知道死活,现在身边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儿,家里没了男性劳动力,母女两个过得很是凄苦,想来也无力收养子宸。
马车出了城门,东驰十多里地,便到了。子宸告诉她这村唤做青溪村,得名于村前有一条小河流过,小时候,子宸和姐姐还有村里的小孩一起在这小河里嬉水捉鱼。然而,浠月今日看到的只是一条干涸的河床,乱石遍布,白晃晃的像一条死去的蟒蛇肚皮,只有一座小桥孤零零地跨在上面,显得极不协调。
这村子看起来少说也有几十户人家,但是村口却没有人,连狗都没有一只,一片死寂。放眼望去,全是泥墙茅草房,很多都已经破烂不堪。子宸带她往村子里走去,里面也静悄悄的,浠月感觉进了鬼村一样,不知不觉抓紧了手里的凰武。
终于,来到一间有矮墙院子的农户前,子宸一边大喊婶婶,一边推开院门往里走,浠月等人也跟着走了进去。里屋传来细碎的声音,进了门,感觉眼前一黑。外面火辣辣的太阳,屋里却是漆黑一团,待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浠月呆住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对这个世界的贫穷有所心里准备,但是目前的情景还是是冲击了她的内心,令她灵魂深处都在颤抖。
屋内几乎没有家具,家徒四壁,有一个妇人躺在地上的茅草上,身上盖着破烂的被褥,那被褥只能短短地盖住部分身体,一双白骨一般的脚露在外面。地上散乱着一些残旧的陶罐,像是做饭用的厨具。
子宸已经扑过去叫婶婶,这妇人动了动,发出一阵呻吟,浠月凑过去摸了摸额头,烫的吓人。便命芸香赶紧去请大夫。
子宸呜呜地哭,浠月道:“别哭了,你家姐姐呢?”
子宸抽着鼻子答:“不知道。”
浠月也愁了,可怜的一家子。她带了些银两过来看病人,别的东西一概没带。
那只能自己动手了,她差子宸去村子外面捡些干柴,自己在院子里用石块搭了个简易小灶。院子里有口井,浠月把水桶往下一扔,只听砰的一声,直接触底了,井水已经干涸了啊!
浠月的车夫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倒是发现了一口有水的井,打了半天也就打上来半桶水。
子宸就用这半桶水堪堪地洗了瓦罐,烧了点水,给那妇人擦了脸和手,喂她喝下一点水。这时,院外响起了小跑的声音。一个乞丐模样的女孩跑了进来,背着个破竹篓,篓里装着一些野菜什么的,她抿着嘴一声不吭,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浠月一行人,直到子宸叫他姐姐,她才认出是子宸,眼眸里闪现出了神采。
“你叫什么名字?”浠月问她。
“果果。”
“你娘怎么了?”
“病了。”
“什么时候病的?”
“好久了。”
“你们平时就吃这些?”浠月指了指篓里的野菜。
“嗯。”
“村里还有些什么人?”
“都逃荒去了。村长还在。”
浠月让她去把村长请来了解一下情况。村长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一路颤悠悠地走过来,瘦骨嶙峋,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村长啊,你们这村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家家户户都这么破败!”
“还能是什么事啊,旱灾啊,饿死的饿死,逃荒的逃荒。”
“皇上不是大赦天下了吗?”
“虽然大赦天下了,这老天爷就是不下雨啊!没有粮啦!”
“存粮都吃光了吗?”
“哪有什么存粮啊!贵人有所不知,村里的男人几年前都被征兵征走了,老弱妇孺本来就只能勉强填饱肚子。这旱灾一来,都没活路啦!”
“官府没有开仓放粮吗?”
“有,听说城里有施粥,但是太远了,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去不了,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近几年没有战事,官府为何要征兵呢?浠月送走村长之后,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回去要好好问一下公胜凌风。
直到傍晚时分,芸香总算是请到了大夫。大夫给病人把了脉,开了方子,说道:“这病啊就是饿出来的,食不果腹导致身体受损,伤寒入侵。好好调养自会好转。”
浠月谢了他,给了点钱,给母女俩留了点吃的,便赶回城里去。命芸香明天抓好了了药,顺便买一些吃的和简单家具,派人一起送过来。
回去的路上,浠月一句话也没有说,回了城直奔晋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