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由看来,易凌霄与其熟稔一些,便开口问道:“哦?还请道友指教。”
青年摆摆手,道:“指教不敢当,我这人自知之明还是有的,顶多就是个中人之姿,想不出什么妙法,但家传的宝贝倒是不少。我这有一根……呃,一根神箭,对,神箭!号称能有灭神之能,只是我也没用过,不知道顶不顶用。如果易兄不嫌弃,我拿出来试试?”
易凌霄一怔,道:“这……既是道友家传的宝贝,又何敢……”
青年不等易凌霄说完,即截言道:“这有什么?”上前一步,搂住易凌霄的肩膀,往一旁走去,“易兄施展个法术什么的,我有点悄悄话。”
易凌霄身材颀长,被青年一把搂住,竟被勾得微微躬身,待听得青年言语,随手一划,道:“行了。”
青年左右一瞅,没瞅出什么变化,但对易凌霄还是信的,便道:“我说自己是中人之姿,这话没半点自谦的意思,换句话说,小聪明有点,大智慧就算了,做事呢,也想不出什么周全的计划,如果硬要为之,只会漏洞百出,所以还不如直接一点。我为什么不叫易兄派个人来接大娘他们?我为什么非要亲自送他们来仙灵门?我为什么一听易兄门派有事,就要打听?为什么一打听出来,就要来看一看?”
易凌霄道:“在下明白,道友是不放心他们。”
青年一拍易凌霄胸口,道:“欸,我就知道做这么明显,你不可能看不出来。不过我当然不是不放心你。只是呢?这人心一向是最难把握的,名门正派也不能保证都是君子,邪魔外道也不能否认没有善人。俗话说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大娘一介女流,那几个又都是半大的孩子,初至贵地,人生地不熟的,哪怕你有心照拂,总不能时时在他们身边吧?而且大娘这人别看着说话细声细气,其实外柔内刚,要强得很,嘴上说着诸事麻烦你,实际上怎么做,还得两说。”
易凌霄点头道:“看得出来。”
青年嘿地一笑,道:“易兄有说相声的潜质啊!捧哏捧得不错。”不待易凌霄发问,已接着道:“所以我说这么多,以易兄得聪明才智,大约也该想到了……没错,我就是立威来的,再说明白点,就是来仙灵门露一手,不说叫人纳头便拜,那是胡扯,但也想要震慑一番,让贵门派的人知晓,大娘他们还有我这么一个说得过去的靠山在外面。这样一来,他们以后在贵门派的日子也能顺当一些。这个,我这么说……易兄可能理解我的意思?”
易凌霄微微一笑,道:“以在下的聪明才智,若是理解不了,岂非让道友背上识人不明的嫌疑?”
青年哈哈乐道:“哎呀,你这人硬是要得!以后也别道友道友的叫了,我这人不喜欢与人同道。如果不嫌弃,称我一声小九就行了。”
易凌霄摇头道:“这总是有些不妥,我等乃是平辈相交。要不,在下便也学道友一般,称温兄?”
青年一摆手,道:“只要不是道友,随便你!”
易凌霄笑道:“既如此,易凌霄见过温兄。”
青年嘴角一抽,道:“啧,行吧,就这样吧!”顿了顿,又道:“所以易兄愿意配合我了?”
易凌霄道:“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
青年道:“爽快!”
……
二人商量既定,青年当即探臂伸向虚空,只见半条胳膊一晃,消失在一层雾气之中,再拿出来时,手中已多出一把褐色大弓与一支褐色长箭。
易凌霄则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持在手中闭目片刻,随即伸手一抛,玉佩在半空绕了个圈,掠入身后的七彩石门,隐没不见。
这时云影走到近前,瞧着易凌霄,露出询问神色。
易凌霄微微一笑,道:“温兄欲以家传神箭一试死灵,我同意了。”
云影看了易凌霄两眼,点头道:“拭目以待。”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七彩石门处忽然光彩流转,一道道人影从中走出。当先三人皆是鹤发童颜,一副仙风道骨的气派,看到易凌霄身影,纷纷走了过来。
其中一名白衣绣鹤的老者率先开口:“凌霄,你说的人呢?”
易凌霄先是躬身见礼,这才应道:“诸位师伯请看,那位便是温酒。”说着侧过头,以目示意。
三人循着目光望去,只见一名褐衣青年立在一处高地上,左手持弓,右手持箭,此时双目微阖,于四周变化浑然不觉。
易凌霄道:“温兄正在养精蓄锐,此箭乃其家传之物,威力无匹,施展时必当全神贯注,若是稍有差池,说不得那死灵未去,他自己便先爆体而亡了。”
三人皆是耸然动容,一名双袖盘龙的老者言道:“这位温小友何以如此费心费力,帮我仙灵门除害啊?”
易凌霄以目光示意柴氏数人,道:“这几位与温兄,皆是嵁阳事件中的幸存者,不是至亲,胜似至亲。温兄知我仙灵门素以名门正派自居,是故令他们拜入山门,以求安身,但又忧虑他们孤儿寡母,难以自顾,这才想在离去前,为山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求有功,但求山门能念其诚心,今后对他这些亲人稍加看顾。”
三人不禁再次动容,便连一旁的云影,亦不禁微微侧目,再望向青年时,神色已于不知不觉间有了变化。倒是柴氏等人,因易凌霄施以法术之故,未能听见此言,神情依旧。
易凌霄却未停语,又道:“那柴英柴师姐,已是人仙境修为,身边的六个孩子,亦是根骨绝佳,于资质一项上,远胜弟子,若山门悉心教导,前途不可限量!”
盘龙老者忽然一摆大袖,道:“不成,我去拦他下来!”
易凌霄忙道:“师伯是欲温兄此心难安否?”
盘龙老者脚步一顿,叹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一同前来,却始终未发一言的第三名老者,此时忽道:“既知仙灵门乃是名门正派,又何须多此一举?挟恩图报,不免落入下乘!”
易凌霄拱手一礼,道:“温兄此心此举皆未瞒着弟子,按温兄自己的话,他这人‘小聪明有点,大智慧就算了,做事呢,也想不出什么周全的计划,如果硬要为之,只会漏洞百出,所以还不如直接一点’。苦竹师伯,弟子斗胆一问,若温兄不为此事,山门可会亏待柴师姐诸人?”
那苦竹颧高眉塌,本就一脸苦相,闻言后神情一变,更显肃穆:“既已拜入山门,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何来亏待偏袒一说?”
易凌霄仍躬着身,道:“既如此,弟子斗胆再问,如今温兄做了此事,便是挟恩图报,山门可真会被其恩所要挟,做出多加看顾之举?”
苦竹白眉一轩,又缓缓落下,道:“自当一如既往。”
易凌霄道:“谢师伯教诲,弟子明白了。”
那盘龙老者忍不住哈哈一笑,道:“苦竹,年轻人只是求个心安,再者这心安求得都要豁出命了,还要怎得?二师哥说你一向严于律己,这是好事,但不知待人以宽,却是坏事了!”
绣鹤老者捋捋胡须,微微颔首,旋即看着高地上的青年说道:“有我三人于此掠阵,总要护得此子周全!”
盘龙老者赞同道:“师哥说的是,不能叫外人说我仙灵门寡恩薄义……”
苦竹忽地插言道:“关外人何事?若外人不说,我等便不做了?”却是被盘龙老者数落一番,怫然不悦,此时抓住机会,登时刺了回去。
此刻蔚溟山洞中的人已越来越多,也不知是谁传的,青年欲用家传神箭除灵的消息渐为人知,那些后赶来的弟子全为观摩此事,而早在洞中弟子也尽往此地靠近,对着青年指指点点。
又过了半晌,高地附近少说也聚了四五百人,青年终于长舒一口气,睁开双眼。
易凌霄道:“开始了。”
话音未落,青年已张弓搭箭,对准山谷尽头的巨人。只见那弓有半人多高,两端如轻羽伸展,羽后却无弦,长箭一头搭在弓臂中央,一头搭在无弦的虚空,青年往后一拉,恍惚间,似有清风乍起。
盘龙老者与苦竹同时惊噫一声,一者说:“好霸道的风灵气!”一者说:“好精纯的风灵气!”
但见弓箭尾端忽然掠起道道青芒,越旋越大,顷刻之间,即包裹住青年全身,在那高地之上,形成一团青芒飘摇的大漩涡。
众人皆已被青年弄出的动静吸引,屏息看来,忽听得一声厉喝:“死!”狂风起,漩涡去,那高地之上,竟有嗡鸣炸响,恍似晴天霹雳,震耳发聩。
下一刻,轰隆一声,地龙翻身,四五百人东摇西晃,立足不稳,割麦子一般歪倒一片,随之惊呼四起,却非摔倒之故,而是纷纷指向山谷尽头。
但见巨人的眉心处,一个硕大的黑洞煞是显眼,黑洞附近,密密麻麻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扩散,瞬息之间,已蔓延全身。
众人还不及反应,随着一片盔甲悄然崩解,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巨人,这一刻便如一滩散沙般,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