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暴雨的早晨,分外晴朗。
境域最大的河流,黑水河水位暴涨,变得异常暴躁,特别是位于河流中上游毗邻空灵宗不远的水域尤为凶猛。
这段河道宽不过三两百丈,窄也有七八十丈,但由于上游落差较大,又是暴雨连降,此时浑黄的河水亦如万马奔腾,下山猛虎般汹涌奔腾而去,沿途撞击两岸岩石,激起漫天水雾,声势壮观!
可能是水势太凶,河道上原本平时熙熙攘攘的繁荣景象,今天也显得极为冷清,反而让一条黑漆漆的巨大圆柱形漂浮物显得尤为突出,不禁引人注目。
奇怪的是,当每个人看向那漂浮物后,眼睛都好像再也挪不开,着了魔一般跟随着漂浮物逐流而去,直到那漂浮物消失在滚滚浊流中,才会不知觉收回目光,脸上挂满惊讶。
当那黑漆漆的漂浮物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在附近水域唯一的回水湾了。
回水湾水域平静,大量的浮游生物聚集于此,正是各种水生物觅食的绝佳场所,当然,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喜好垂钓之人。
“喂,老人家,你没事吧?!”一个二十几岁,渔民打扮的年轻人手里握着鱼竿,对着远处河中央大喊。
黑漆漆的漂浮物上,一个老人侧卧其上,慵懒的享受这清晨的阳光,好不优哉游哉。
听见年轻人的喊声,睡眼惺忪的老者瞥了眼远处河岸上大声喊叫的年轻人,挪了挪身体,便不再理会,依旧闭目养神。
“你是被大水冲下来的吗,老人家别急,我来帮你!”看来年轻人除了血气方刚,水性也绝对不差,说完就欲下水救人。
“哪里跑来个缺心眼的小屁孩,休要多管闲事!我像是需要人帮吗,用不着你瞎担心,倒是你,还不如趁早回家陪陪老婆孩子算了,我打赌你从现在开始你一条鱼都钓不起来。”老头面带不耐的说道。
老者声音不大,可奇怪的是,在这回水湾垂钓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要说这老者,并不是年轻人最早发现,只是有的人选着视而不见,不愿去摊上多余的事情,有的人眼光毒辣,不会去管一个没事飘在河面上晒着太阳的老者,这么凶的水,要是一不小心给冲走了,哪里还捡得起来。
那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也许就是那些上天入地的修行中人,哪里需人帮忙,说是在此等人,反而更像。
“嘿,你这老头好不讲理,大清早的我好心救你你不领情就罢了,还转过头来咒我今天起不了鱼,真是不识好歹,懒得管你!”
年轻人说完不再看向老头,但好像还不解气,转头又道:“我钓不起来?哼,你可知我是这十里八乡最会钓鱼的,看见我们村那栋最高的小楼吗?要不是我前些年钓了一条十几斤的极品“金尾”鱼,我们村怕是又多了一条光棍,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年轻人下巴微抬,指着不远处依稀可见的小村庄,面带骄傲地望着老人,炫耀着自己说了成千上万遍的光辉事迹。
这段拉仇恨的话刚说完,周围立马投来数道复杂的目光····这些,足以证明年轻人口中所说。
十几斤的金尾鱼,的确够贫苦人家筑楼娶妻了。
“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没见过世面,十几斤的小鱼崽也敢在老夫面前炫耀,百来斤以上的金尾鱼,才称得上极品,也是最为滋补的,懂吗?”老人摇着头说道,那表情就是在看待一个刚从深山老林来到繁荣市井的土包子。
年轻人一听,顿时火冒,“你这老头,牛都让你吹死了,我祖祖辈辈都在黑水河生活,都没见过那么大的,你说的那些都是有人胡诌的,还一百来斤,真有那么大的,我跟你姓。”
老人不屑一顾,随即闭目养神,像是懒得再和眼前“耿直”的年轻人多做口舌之争。
年轻人则是暗中较劲,心道今日无论如何也要钓上几尾,不论什么品种,值钱与否,够恶心那个不识好歹的老头就好了。
日到正午,如钓枯井。
正如老头所说,自从他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回水湾后,这里每一个人莫说钓上来半条鱼,就连鱼漂都没动过。
年轻人额头冒汗,老年人气定神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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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黑水河上游,无端端刮起了一阵难得一见的龙卷风,倒不是说龙卷风稀奇罕见,而是这龙卷风居然缠绕着火焰,暗红色的,犹如来自地狱的岩浆。让人单看那火焰的颜色,心中就不免生出一股燥热。
气势逼人的火龙卷开始沿着河道一路往下,浑浊的河水被卷入其中,还来不及刮上天空,就全部蒸发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路飘着焦糊味道的水雾,和那些躲避不及被裹挟其中烤得嘎嘣脆的鱼儿,从半空跌落,大大小小,到处都是,更有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惜鱼种。
若放在从前,周边渔民怕早就下水哄抢了。
一路风驰电掣,锐不可当的火红龙卷,不多时就接近老头所在的回水湾,稍稍停顿,原地转了转,竟像是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往下游而去。
此时似在养精蓄锐的老头懒洋洋的瞟了那声势浩大的火龙卷一眼,面带不悦的说道:“两个老家伙,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改不了那跋扈的脾气,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来了吗?虽说十拿九稳的事情,但也真怕哪天被你两个坏了事,多生一些枝节。哼,这么缠缠绵绵的出场方式,怎么不干脆结为道侣,哪怕你们都是····”
老人拍了拍身下床铺大小的漂浮物,站起来道:“走吧,我们也该出发了,他们都闹那么大动静,那我们也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了。”
当所有人还在怔怔的目送着声势骇人的火龙卷之时,丝毫未觉微波荡漾的回水湾,好像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搅动了一下。
紧接着水花四溅,一个房屋大小的头颅破水而出,将老人高高托起。
在场之人呆若木鸡!
除了感觉嘴巴再也合不上,就是脑袋一到两秒的呆滞,随后就是丢盔弃甲,哇哇大叫,即使个个连滚带爬,也比平时全速奔跑,快了不知多少。
哪里还有刚刚垂钓时,老僧入定般闲情逸致。
只留下一脸茫然,挪不开步的年轻人,望着额头隆起,峥嵘初露的巨大蛇头发呆,比他身子还宽的蛇信几乎贴到脸上,双腿早已不听使唤的匀速摇摆着。
最后,站立其上的老人对着跟他斗嘴的好心年轻人微微一笑,随即扬长而去。
最后的最后,河岸边只留下一条百来斤活蹦乱跳的金尾鱼和一个一脸懵逼的年轻人。
“老神仙,你姓什么。”年轻人对着老人早已远去的方向大喊。
数里外的老人笑道:“想跟我姓,下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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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那条火龙卷在往下百里的河道岸边停了下来,慢慢消失,显出一蓝一红两道人影站立河边,望着上游河道。
不多时,一人一蟒,迅速靠近。
待到三人齐聚后,另外两人也跳上蟒头比肩而立,任由巨蟒托着三人,往密林深处行去。
一路上摧枯拉朽,成片树木轰然倒塌,无数鸟兽避之不及,四散飞逃,直到巨蟒盘踞一座高山上,才结束了这鸡飞狗跳的闹剧。
山顶之上,有一座飞檐流角、金砖碧瓦的观景亭,颇具当地特色。
山风徐徐吹过,俯瞰眼底风光,别有味道。
亭子中,有一石桌,四个石凳,竟是用一种温润的玉石雕刻而成,石桌造型独特,古朴圆滑又不规整,既有天然的先天之美,又有人为的后天独韵,一眼看去,颇有不凡。
乘蟒至此的三人缓缓走入凉亭,一个身着黑色锦衣,有些佝偻的老人,早已恭候多时。
老人黑色锦衣的右胸上,镶有金色徽章,一个梭形图案中,依稀有一“辰”字。
那是一个历经万年岁月洗礼磨砺,依旧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仙家世族的族徽,时之一族,辰家。
整个星系六大行星,哪怕是乡野村夫,市井小民都会认得这族徽,那代表的东西太多。
在这个强者为尊、修行至上的世界,哪些人惹不起,或是直接避而远之,这是能够活的长久的起码常识。
即便是一些同样传承悠久的世家豪门,和这种级别的家族接触,都会小心翼翼,免得引火烧身。
当然,天武星系卧虎藏龙,绝不是他辰家一家独大!
“各位辛苦了,辰家辰沙有失远迎,莫要见怪。”这位名为辰沙的老者拱手行礼,脸上的笑容拉扯得极不自然,就像是挤出来的。
确实,要不是这次家主特意吩咐,哪里会跟这几个应该是晚辈的三人笑脸相迎,而且还等了半天,不给几人脸色,都是对他们最大宽恕了。
有求于人,和气生财,且图谋甚大,关乎家族万年大计!这是临行前,家主所言。
那个从小就不知低调为何物的家主,这次居然这么谨慎,可见此事对于家族未来展望,何其重要。
可想来也是,不然也不会劳烦他这常年闭死关的老妖怪了。
所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辰沙自然知晓,要不然这几百年,就白活了。
已经走进观景亭的三人纷纷还礼,笑容中倒是多了几分诚意,齐声道:“沙老客气了!”
“本以为这次几家联合收网,有些小题大做了,但看见沙老都亲自出马,那我们也算不得什么了。”骑蟒老人谦虚的笑道。
“道友言重了,你水之一族流家,世代于我族交好,本就应该相互帮衬,遇到事情,自然是倾尽全力,更何况这次的主导者,还是自家,更应该以身作则,哪里敢掺半点假水,要不是家主事务繁多,定是要他亲自前来。”辰沙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嘴脸。
在场几人心知肚明,这都是些毫无营养的客套话,真要是辰家家主来了,那怕是整个境域的修士都要小心翼翼。
但骑蟒老人流黎依旧再次拱手低头,以示钦佩辰家的高风亮节。
“是呀,毕竟是谋划了上百年的事情,所有事情都已妥当,并且空灵宗早已大势已去,空有境域之主的虚名,几代宗主皆是死于暗黑动乱,除了还有几个勉强踏入尊灵境的长老,其他不值一提,我们三个就足以扫平空灵宗,此次更有沙老坐镇,境域改朝换代已是定局!”蓝衣中年男子哈哈笑道,言语中也有巴结示好的意思。
辰沙却严肃道:“风道友所言不假,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们不可轻心大意,既然宗门派出我们几个足以碾压他们的实力,一是势在必得,不容有失!二是怕这个曾经的一方霸主,万一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
旁边红色衣服的男子点头附和,有些犹豫的问道:“沙老担心的是那件上古至尊法宝!?”
辰沙没有正面回答,冷笑道:“反正此次行动,希望各位与我同心协力,不要藏着捏着,争取用最快的方式结束战斗,以免节外生枝,夜长梦多!到时我们就各取所需,论功行赏。我希望下次再来境域的时候,当家做主的人,已是你们三族了。”
这次筹划了几百年的计划,私下里早有协议,最大的收益者就是这四族。
辰家弱水三千,只取空灵镜,其他一概不要,看似所得最少,其实为最大受益者。
其余三家就得大片土地及境域的控制权,那是表面上最大的赢家。
至于其他那些残羹剩饭,就交给那些瞻前马后的土著门派了,但如果有意外的好东西出现,还是必须上缴四族的。
其余三人微微笑到,尽显成竹在胸,肃然齐声道:“沙老放心,我等为沙老马首是瞻!”
显然几人经常说这种奉承话,才有这般默契。
不知不觉间,那种时之一族的傲气,又爬上了辰沙的老脸,隐于胸中的气势忍不住猛然外放,全然忘了家族叮嘱。
吓得盘踞在不远处,禁止有人靠近的巨蟒,都烦躁不安的猛甩了几下尾巴,几颗大树噶然崩碎。
而此时,数里外的山脚下早已人满为患,有九派中人,有跟随风火水三族的小门小家,前前后后共有数千余众汇聚于此,虽然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表情,但却没人言语一句,像是生怕打扰了山上几人的谈话。
气氛怪异难熬。
站在最靠前,最靠山脚的十数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遥望山顶,像是在等待命令,而这些人,毫无疑问就是各自门派首领。
突然,为首十数人同时躬身作揖行礼,大声喝道:“是,谨遵法旨!”
身后的虾兵蟹将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明明什么也没有听见呀!?
于是纷纷用眼神询问身边的人,像是怕错过什么,可看见对方也传递着同样的表情后,干脆目不斜视,免得挤眉弄眼。
就在刚才,辰沙通知为首十数人他们商议的最终结果。
三日后,攻打空灵宗!
辰沙当然不能隔着那么远神念传音,他也还没到那个境界,但用神念确认几人方位,再用凝声成线的术法传音,辰沙这个境界,那还真不难。
其原理就是将声音包裹于灵力之中,阻隔其扩散,再以术法传于接收之人的耳中,此术法看似鸡肋又很简单,实则奥妙无穷,单是对灵力把控的要求这一项,就拒之无数人于门外。
众首领如雷贯耳,现在都还余音未决。纷纷惊叹这种防不胜防的诡异术法,如果加强后用作对敌,那真是杀手锏呀,特别是高手对决间,能让对手有刹那的恍惚,那都关乎生死!或是改变战局!
其他人没有资格听到命令,却能驾轻就熟的从各自首领脸上,揣摩一二。
顿时如打鸡血,兴奋得嗷嗷叫。
有的甚至舔了舔嘴唇,目露邪光,不知是在觊觎空灵宗多年积攒的财富,还是垂涎空灵宗的美女修士,总之,烧杀抢略,欺凌霸占的事情,他们很乐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