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摆着一张花梨木四方桌,桌上摆着寻常的一荤两素一汤,并两样精致的甜点,相较于皇家动不动一顿就几十上百样的山珍海味来说,真的算得上是简朴了。
姬瑛今日穿着一袭绣着祥云纹的靛蓝长袍,领口及袖口用银丝滚边,腰间束着一条白色宽边锦带,墨发用羊脂玉冠束在头顶,显得分外丰神俊逸。
他一手托着装有清粥的小碗,一手拿着筷子不紧不慢地夹菜,再慢慢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在沉殷看来,这吃饭的动作也真是优雅到了极致了。
“世子。”沉殷曲膝行了一礼。
姬瑛似是没看到她般,顾自吃着饭,一旁的小五推了推她,示意她上前夹菜。
沉殷从未服侍过人,觉得有些不习惯,她拿起桌上另一双筷子,仔细观察姬瑛多吃了几口哪些个菜,便将那个菜夹到他面前摆放的瓷盘里。
她看到有个菜中放有香菇,而姬瑛在夹菜时,竟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香菇,她想,原来他这般的人竟也会挑食。
沉殷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方才出门前也忘了吃些东西垫肚子,是以闻着眼前饭菜的香味,便觉得有些饥渴难耐。
她默默地咽了下口水,最终还是忍住了。
姬瑛默默将碗中的粥喝完,便放下了碗筷,小五端了杯清水上前给他漱口,再拿了帕子给他擦拭。
沉殷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多余,看着他吃完饭后坐到了书桌旁拿起本书看,对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命令。
为了不显得那么尴尬,沉殷便开口问道:“世子今日觉得如何?头还有无不舒服。”
“甚好。”姬瑛淡淡说道。
“咳咳,那说明我那药还是挺有用的,您放心继续服用即是。”
“嗯。”
沉殷有些腹诽,这人话也未免太少了些,他不多说几个字,叫人怎么接的下去。
其实沉殷倒是误会他了,姬瑛平日身边尽是些熟悉的人,讨论的也尽是些家国谋略之事,突然身边多了个她这样的人,难免也会有些不习惯。
“那要是无事,我就...先回了吧...”沉殷眼角瞄了下他。
小五在一旁恨恨地跺了一脚:这才来了多久,世子都还未休息,你就想走了?
姬瑛倒是好说话地让她走了,小五将她送到了门口,有些生气,说道:“沉大夫明日可得记住了早些来,不要再同今晚一样,你当是来赏月呢?”
沉殷听了他这话,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一轮明月,说道:“今晚的夜色确实挺美的。”
小五不再理她,翻了个白眼便进屋服侍姬瑛去了。
姬瑛看了没一会书,便将书放下,他走到窗边,看向夜空,问道:“出来多久了?”
小五在他身后恭敬地答道:“回世子,已经一月有余了。”
“一月了啊...告诉徐达,后日启程回京。”姬瑛想了想说道。
第二日,沉殷早早地便起来了,匆匆吃过早饭后,她同沉青山解释了番,说是给那贵人看病去了,日落后才会回来,沉青山看她昨日也是安然归来,自是无话,便让她多注意些。
沉殷路过宋大娘的面馆时,正巧碰到了宋怀城,宋怀城将她拦在了路旁,脸色通红地说道:“殷殷,我真心心悦你,过两月我便将进京参加科举,你可愿意等我?”
沉殷自是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便看着他说道:“对不起,宋大哥,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将来你立了业,定然会遇到个情投意合之人。”
被心上人拒绝,宋怀城有些失落,但他还有些不死心,继续说道:“倘若,我是说倘若,倘若此次会考,我能得到功名,你能否给我个机会?”
沉殷笑了笑,回道:“那我还是先在此祝宋大哥早日金榜题名吧。”
宋怀城一听,以为自己尚有一丝机会,瞬间便觉得浑身充满斗志,开心地说道:“嗯嗯,那我便先去看书去了,到了那时,我便让我娘找个媒人去你家提亲。”
说罢便一身轻松地转身回了家中。
一墙之隔的院内,姬瑛正坐在石桌旁拿着本书在看,小五持扇站在他身后轻轻摇着。
徐达站在一旁刚汇报完这两日上京的情报,顿听墙外两人的对话,便忍不住笑道:“想不到沉小娘子还挺有一手的嘛。”
小五对沉殷一开始的好印象这两日早就被磨灭完了,他哼了一声,说道:“不就是欲拒还迎么,倒是好手段。”
姬瑛仿佛置若罔闻。
沉殷进来时正好听到他二人的对话,也不气恼,笑着说道:“我这样说,于我于他,都没有任何损失,更何况,他若因我这话将来真的有所成,那我倒是做了件好事。”
小五哼了声,说道:“强词夺理!”
徐达因为还要去安排明天离开的事宜,便先行告退了。
沉殷对着姬瑛行了一礼,问道:“世子昨晚睡得可好?”
姬瑛放下手中的书,神情有些疲倦,看着她说道:“你的药似是不管用,昨晚头痛有些难忍。”
沉殷听了后,心想,不应该啊,这药方她之前拿十年左右的何首乌做过试验,吃了的病人都反应挺好的,更何况此次是拿百年的何首乌做的。
她对着小五问道:“世子昨日三餐各吃的什么?”
“昨日早上喝的绿豆粥并几样小菜,昨日中午吃的宫保鸡丁、翡翠青菜,还有萝卜排骨汤等等,昨晚上的吃食你也知道,没吃什么特别的啊。”小五认真回答道。
沉殷一听,心下大安,果然她做的药没有问题。
“绿豆及萝卜最是解药性,今后世子的菜谱还是先让我过下眼吧。”
姬瑛听她那样温柔的语气说了“今后”二字,便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萦绕,说不清道不明。
他淡淡地应了声:“嗯。”
小五听了后,站在后面对着沉殷笑得一脸的阴阳怪气。
沉殷今日一天都随伺在姬瑛身侧,见他除了与徐达商议了两回事外,其余时间便都是独自一人在书房中看书,亦或是写写字。
他的字却与他的相貌截然不同,字迹刚劲有力,笔势浑厚,大有横扫千军之势,让她对他又有了另一番看法。
傍晚时分,沉殷准备归家时,小五叫住了她,说道:“沉大夫回去收拾下行囊吧,明日随我们一起赶路吧。”
沉殷一脸的惊讶,问道:“你们要走了?”
小五翻了个白眼说道:“沉大夫莫不是以为我们要常住于此?”
“只是有些突然,但我家中父母健在,不好远游,到时候我将制成的所有药丸赠予世子吧,想来他吃完这些药,头疾也差不多能好了。”
“沉大夫今日才说过,世子今后的饭食都要由你先过目,莫不是翻脸不认了?况且世子这才救了你家人!”
从小沉青山教导她做人要诚信为本,沉殷当时说这话时并未想太多,只是出于一个医者的本能而已,此时被小五说出来,却是颇有些忘恩负义的味道。
她略微思索了一番,说道:“五公公请容我先考虑一晚。”
小五也知道话说的有些突然,便说道:“反正你记住了,明日卯时一刻我们便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