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此时一片漆黑,沉殷掀开隔帘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迷魂香味,而阿大则躺在医馆前面铺着的床上睡得正香,还少见地打起了呼噜。
她手中的蜡烛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医馆的大堂,细细看来,靠墙的药格有被翻找的痕迹。沉殷屏声细听,还能听到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另一人的呼吸声,即便他放的再轻,在她听来还是有些明显。
“出来!”沉殷的声音听着有些许冰冷,与往日温柔乖巧的她判若两人。
“呀,被发现了啊,小娘子挺聪明的嘛。”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从屋内柱子的暗处走了出来。
沉殷见他脸上留着络腮胡子,看衣着打扮似乎有些眼熟,她在脑中搜索了一番,这才想起眼前之人似是今日那紫檀马车上的赶车人。
徐达并不想惹事,今日那位有些不舒服,但他们行程保密,不能光明正大地请了大夫上门,底下几个人一商量,便由他偷偷潜入医馆拿点药材回去。
沉殷也知对方并无恶意,否则此时阿大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不问自取是为贼也。”
她将烛台放在堂中的桌子上,自己则不慌不忙地正面徐达坐着,顺带倒了杯水喝。
徐达有些目瞪口呆,且不说自己这上京正四品的都尉在她口中成了贼,但看此时此刻,眼前这小娘子面对自己时还能如此镇定自如,真真是叫人吃惊。
“咳咳,小娘子,如有冒犯,徐某人在此道个歉,实在是家中公子急病,故而借点药急用,本想走时留些银子,不想却扰了你的好梦。”徐达双手作揖,像个文人般鞠了个躬。
见对方态度如此之好,倒也磊落,沉殷也不好为难他,便问他要些什么药,待听闻病人只是有些暑气入体,便配了些解暑的药给他,还教他如何煎熬。
“慢着,银子留下。”沉殷对着正准备离开的徐达说道。
徐达倒也爽快,留了五两银子,然后拎着药从院中一个翻腾便翻墙而出。
他站在墙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院,心想,真是个有趣的小娘子。
沉殷则是将银子收好,打着哈欠回到房中,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般,吹熄了蜡烛便安然入睡了。
同往常的每一个清晨一样,沉睿早早地便起来对着木桩练身手,沉溪昨晚大概是通宵看的新时通,故而到了辰时还未起来。
沉殷同阿娘请了安,便来到医馆前堂,见到阿爹正在捣鼓他那株何首乌,便说道:“阿爹何不将它做成药丸,这样既方便食用,也方便携带。”
沉青山拍了下自己的头说道:“我怎忘了这法子,看来年纪大了还是不行了,法子既是你想的,那便由你来处理它吧。”
沉殷接过那株何首乌翻看了一番,便拿着准备回房去制作。她路过院子的时候,见沉溪揉着一双眼正从房间出来,应是刚起来。
“长姐早啊!”沉溪顶着个黑眼圈,伸了个懒腰同她打招呼。
“昨晚做贼去了?”沉殷明知故问道。
“嘿嘿,没有没有,做了个好梦。”沉溪一脸娇羞地凑到她耳边说道:“美男子入梦。”
沉殷打了她的头一下,打趣地说道:“小小年纪便开始思春了?”
“嘘嘘嘘,长姐你小声点。”沉溪急忙捂住她的嘴。
“长姐小妹,你们说什么趣事呢?”沉睿刚洗漱完从房中走出,便见姐妹两人在院中闹作一团。
“哥,学堂今日不是要考学吗?你怎么还在家?”沉溪转移了话题。
“呀,我给忘了!”说罢沉睿便急急忙忙地跑了。
沉殷对这两兄妹有些无奈,对沉溪说了句快去给阿娘请安去吧,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她将何首乌切片捣碎,然后加了些甘草进去中和药性,再将此前研究过的其他药草碾碎一同放了进去。
这药丸做好后拿来卖,想来能卖不少钱,她想起了昨晚上那五两银子,心道世上得多些这样爽快的人才好。
不知不觉间,天便暗了下来,期间春梅来唤了两次吃饭,但沉殷认真做起事来向来不管不顾,沉夫人也知道她的习惯,便不再让春梅打扰她。
等沉殷将药丸做好,外面早就漆黑一片,家人也都安睡了。
她伸了个懒腰,觉得腹中饥饿,便想起身去厨房找些吃食。
“谁?”沉殷对着窗外低声喝道。
一个熟悉的身影翻窗而入,朝她做了个辑,说道:“小娘子真是好耳力!很是抱歉,又惊扰你了。”
竟又是昨晚偷药那人。
真真是一回生二回熟,沉殷也是有些无语了。
“你又来做甚?”
徐达也颇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次闯的是人家姑娘的闺房,他挠了挠头说道:“昨日那药挺管用的,我家公子服用后身体倒是不难受了,只是今日又突然头痛异常,故而徐某人恳请小娘子跑一趟替我家公子瞧瞧。”
沉殷本不欲应下,但一想倘若今晚不去,搞不好还有明晚后晚,她倒是无所谓,就怕扰了阿爹阿娘他们。
她轻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徐达未想到竟是这样轻松便说服了她,本想着倘若不行,便直接掳了她去,管她愿不愿意。此时再看,倒是自己有些小人了,想来是医者父母心吧。
徐达也不多话,带着她便翻墙而出,墙外一辆简易的马车早已等候在那,沉殷双脚一跨,便上了马车,徐达则坐在外面,挥绳驱赶着。
沉殷一路掀着马车帘子,越走觉得周围景物越发熟悉,最后马车停在一户普通的小院前面,而隔壁正是宋大娘的面馆。
她跟着徐达推门而入,此处院落外面看起来虽说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三进的院子布置的分外清幽,一路走来,还能看到许多种着的观音竹。
徐达领着她穿过院子到了一处厢房门口,门口有个小斯正候着,见徐达领着人过来,便伸头将他身后之人悄悄打探了一番,然后行礼道:“徐大人请稍候,小人先进去禀报一声。”
徐达挥手示意他进去,便和沉殷两人站在门口,不一会,小斯便出来领着他两人进去。
这是一间布置的分外简洁的卧房,一张书桌,一个书柜便占了小半个地方,只是书柜中并没有几本书,看来主人家并不常居于此。
沉殷一进屋,便闻到了空气中一股若有似无的沉香味,看来主人家真真是位金贵的人物。
眼前的床榻由一层纱帐隔开,只能隐约看见里面躺着的人的身影,徐达行了一礼说道:“公子,这位是镇上有名的沉氏医馆中的大夫,属下将她请了来,先看看是否能缓解下疼痛。”
帐中伸出只指骨分明的修长的手,沉殷跪坐在了床前,将手指放在那只伸手的手臂脉搏处细细感受了番,问道:“这头疾是旧疾还是近来才是如此?”
“以前倒也有过,但并不如此番这般厉害。”徐达回答道。
沉殷收回诊脉的手,那只手也收回了帐中,还能看到那手主人在帐中拿着帕子擦手的动作。
“少些忧思,多些睡眠,睡前多做些运动,坚持几日,比什么药也管用。”
徐达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没病?”
“你要是觉得这也是一种病,那姑且称之为失眠症。”
“那有没有药可以治?”公子往常也吃过一大堆太医院那群庸医开的药,总不见效果。
“说到用药,我这里倒是正好有个对症的药,只是这药极是难得,并且数量有限,这价格自然也是有些高的。”沉殷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挣钱的机会。
“呀,多少银子你说个数就行,只要能治的了这病。”徐达急切道,床上那人身份甚是金贵,凡事都得小心伺候着才是。
沉殷说了个数,徐达便示意之前的小斯将银票奉上,沉殷便也不客气,全收了去,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今日才制好的一瓶药丸,心想,刚好拿他来做试验看看药效如何。
徐达要是知道此刻她的想法,必然暴走,你知道床上那人是谁吗?拿来做试验?你有几个脑袋够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