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瑛刚从宫中回来,皇上的赏赐便也随之而来。
此前他们对外声称昨日姬瑛奉命出城捉拿刺客而受了伤,是以除了皇上与长公主,并无人知晓他早在一月前便奉了皇命去了楚燕两国的交界处。
姬瑛直接回了墨渊阁,小五在屋中服侍他脱了朝服,换了一身居家常服。
“世子可要用膳?”小五问道。
“不必了,方才在宫中已陪皇上用过了。”
今上对姬瑛这个外甥向来宠爱有加,时常留他共食,试问天下有几个臣子能同天子一席而坐,共同进食?
姬瑛想起了沉殷,不知带她是否习惯,便问道:“沉大夫此时在做什么?”
“刚用了膳。”小五答道,又继续说道:“方才季公子去过出云苑。”
姬瑛对他这个师弟也是有所了解的,虽然平日里口无遮拦,但也并不会做一些过于出格的事。此刻,他很想去看上一眼沉殷,但也知道此时并不是在府外,自己在府中的一举一动随时都将会传到祖母及母亲耳中,是以他想了想便提步去了书房。
姬瑛独自坐在书房内,手上拿着本书,却久久未翻一页。
沉殷之前给他的药丸确实很有效,这段时间里,头疾并没有再犯,睡眠也是大为改善,即便偶尔忘了吃,也是无关痛痒。他很清楚自己为何还要将沉殷留在身边,两人接触时日虽不算长,但在他过去二十年的年岁中,他从未这般渴望过一个人,只是他并不清楚她的心意是否也同自己一般,更何况此时的他也不适合儿女情长。。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并不急于一时。
姬瑛并不知道,此时的国公府里,他心中所想之人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大抵是今日所见所闻对她的冲击有些大,沉殷有些睡不着,她突然想起了前世她所在的那个世界,在那里,她从小便在实验室长大,每日接受的便是不停地被注射药物,然后被赶到实验室外围起来的荒野,同那些怪物搏斗,同她一起的伙伴经常隔天便见不到了,人命真正的如草芥,哪怕他们只是试验品,却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之前未回上京前,她只当姬瑛是个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来相处,却忘了在这个世界,人与人也是不同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世子,皇帝的亲外甥,而自己算什么呢?不过是名乡野女子而已。
她叹了口气,两人身份如同云泥,今后还是控制住自己的心神,将一些妄想扼杀在萌芽中才好。
第二日一早,念秋便同沉殷说,长公主召见。
沉殷一夜未眠,却并不觉得疲惫,她将自己收拾妥当后,便在念秋的引领下来到一处院落,院落门口的牌匾上写着“毓秀阁”。
院中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种满了各色的牡丹,繁艳芬馥,想来平日里被照料的极好。
“紫溪姐姐,麻烦禀报下殿下,沉大夫前来觐见。”念秋来到阁楼底下,正遇到个端着茶水的丫鬟,便对她行礼道。
紫溪看了看她身后的女子,只见她年岁不大,一袭的浅蓝色纱裙,看起来虽然有些寒酸,倒也是清爽利落。
“这里等着吧。”
说完这句话后,紫溪端着茶水进到楼上一处卧房,不一会,便下来让两人上去。
沉殷低头进到里面,余光看到一人坐在房中的贵妃榻上,便朝那人跪拜下去。
“参加公主殿下!”
感觉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听到上首那人清冷的声音说道:“起来吧。”
沉殷站了起来,依然低垂着头。
“抬起头来。”长公主说道。
沉殷缓缓抬起了头,长公主坐的离她三步之遥,大抵是因为保养得宜,虽说年近四十,却依然如同花信年华,肤色娇嫩。
“听说你治好了瑛儿的头疾?”长公主语气冷淡地问道。
“能为世子诊治,乃是小民的荣幸。”沉殷恭敬答道。
“说说,都用了什么药?”
“回殿下,是小民自己研制的药丸,里面加有何首乌、干草等...”
还未等沉殷说完,便听上首之人手用力地拍了下塌上的小几。
“跪下!”
念秋被吓了一跳,也同沉殷一起跪了下去。
“你可知为何让你跪?”长公主冰冷地说道。
“小民不知,还请殿下恕罪。”沉殷回道。
“瑛儿乃是荣国公世子,皇亲国戚,你一个山野贱民,竟也敢为他随意诊断?”长公主眼神锐利。
“小民该死!”
见地上之人态度良好,她便又转变了语气,缓缓说道:“此前便都算了,你毕竟不知瑛儿身份,所谓不知者不罪,只是往后,倘若要给瑛儿开药,先得将方子给府中的大夫看过才是。”
“小民遵命。
“既瑛儿将你留了下来,今后每月便按府中大夫的月钱去管事处支取,这出云苑你便也暂且住着吧。“
“谢长公主殿下!”沉殷伏拜下去。
“退下吧。”长公主衣袖一挥。
出了毓秀阁后,念秋松一口气,见一旁的沉殷似是毫不受刚才之事影响,便说道:“姑娘真是好胆量,方才奴婢都快吓破了胆。”
沉殷笑了一下,说道:“怕什么?长公主只是作为一名母亲关心自己的孩子罢了。”
只不过是打她一下,再给她一颗糖,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有些不该有的念想罢了。
念秋听了后,脸色有些古怪,说道:“姑娘只需知道,府中向来是长公主说了算,老夫人平日里一向呆在自个儿院中吃斋念佛。”
“那国公爷呢?”沉殷自然指的是姬瑛的父亲姬劭,从她昨日来后,并未见过这位现今的国公爷。
念秋的脸色瞬间变得分外难看,她急急捂住沉殷的嘴,朝四周看了看,见周围奴仆皆做着各自手中的活,并未听到她两人的对话,便嘘了口气,轻声说道:“姑娘想知道什么,还是回了院中再问我吧。”
待两人回了出云苑的卧房中,关上门后,念秋便对沉殷说道:“姑娘记得以后在府中切勿再提国公爷。您初来上京,大抵是不知道些事儿的...咱们国公爷早就在城外的安国寺出了家...”
沉殷听后大吃一惊,想不到姬瑛的父亲竟是出家做了和尚,怪不得新时通上从未提过他,想来有些事,即便是乡野杂记也不敢随意书写。
她没有再继续追问,“谢念秋姑娘提点。”
念秋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五公公让我服侍姑娘,那姑娘便是我半个主子,主子好,做奴婢的便也好。”
接下去两日,都再无人召见她,沉殷也乐的自在,只是困在这小小的院落里,显得有些无趣,只是她又不愿意出院子,担心人生地不熟的,一不小心惹了麻烦。
这一日傍晚,季长风又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她的小院,嘴上还嚷嚷着:“要死了要死了!沉殷你快救我!”
沉殷正坐在房中看着本医书,被他这样一吓,手抖了一抖,便见季长风手捂着脸冲进了她的卧房。
“沉殷你快救我!我要毁容了!”季长风捂着脸站在她对面。
“将手放下我看下。”沉殷放下书走到他身前说道。
季长风扭扭捏捏地放下了手,便见他原本光滑如玉的脸上长满了一颗颗的小红点,看起来有些可怖。
“你这是?”沉殷皱眉问道。
“还不是怪我师兄!之前叫我扮了那么久的他,人皮面具贴久了便有些过敏,前两日还好些,今天一觉醒来便成了这般模样!呜呜呜,我的美貌要毁了...”季长风作势假哭道。
沉殷有些无奈,替他仔细看了看,然后提笔开了个药方,说道:“你让人按纸上的药方抓上三副药,每日晚上睡前用水将他们弄成糊状,然后敷在脸上,一刻钟后洗去即可。”
季长风拿着纸看了看,说道:“你这字写的不错啊。”
沉殷有些无语,似乎眼前这人的脑回路总是有些与常人不同。
“好了,我知道了,这便让小厮去给我抓药去。”季长风说完便扭身又风一般地飘走了。
沉殷觉得经过他这一闹,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似乎这两日心中萦绕的雾霾也同他一起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