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糯的话语着实有安抚人心的功效,沈音容便见这本是娥眉冷竖满面怒气的玉县主顷刻间便换了一副神色,抱起脚边的小团子来,轻声道:“团团乖,阿姐没有生气。”
团团?沈音容心下笑了一声,倒是名副其实的很。
“玉县主是遇上什么难题了么?不若告知我,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团团虽才四岁,然玉县主也不过是一个闺阁女儿,这般抱着人,久了胳膊到底是有些受不了,面上逐渐泛起薄红,团团极有眼色地跳下来,跑到一边自己玩儿去了。
玉县主看了看他,面上复又浮起愁容,抿了口茶苦笑道:“一些奴大欺主的东西,竟要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沈音容皱眉:“再怎么说你们也是皇亲,那些人就这么胆大妄为么?”
玉县主捏着茶碗,眸色黯淡,轻声道:“皇亲?自家父去了以后,有几个人记得我们是皇亲?要不是皇上偶尔还有赏赐下来,我们孤儿寡母的,怕是早就流落街头了。”
这么严重?沈音容着实没想到,稍愣了一瞬,便听得玉县主转开话题问道:“公主喜欢帝京么?”
沈音容想了想,如实道:“不喜,纵是万般繁华,抵不过我喜欢的那方小院。”
“那公主为何要留在这?”
沈音容默了默,笑道:“可能是因为……有所期想吧。”
玉县主触及她眉眼间的那抹笑意,瞥见沈音容身旁的木盒,心下了然,喃喃道:“有所期啊……真好……”
交谈了片刻,玉县主便带着小团子去用午膳,而沈音容则是拿着盒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木香一脸八卦地想跟过来瞅瞅那盒子中装的到底是什么,却被沈音容无情地关在了门外。
沈音容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那微弱的香甜却是勾的她心里痒痒的。
盒子打开之后,沈音容眸子不自觉地睁大,看着里面的一个个小面人,心下有些好笑,却又
泛着不知名的暖意。
这些面人虽然小小一只,还没她巴掌大,然眉眼却是与她极为相似,且各个神色不尽相同,细微之处尽显制作者的用心。
沈音容脑海里逐渐勾勒出魏沉正捏着小工具,捏着小面人专心雕琢的模样。
魏沉……什么时候将她的这些神情都记下来了?沈音容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看,诱人的香甜在鼻间萦绕着,她却没有半点将她们吃下去的想法。
知道外面木香一个劲地提醒该用膳了,沈音容才恋恋不舍地将小面人又放了回去。起身路过铜镜时,倏而看见自己面上的温软笑意,还有嘴角脸颊上未散的微红,心下一怔,继而便是咳了两声,做出一副正经神色来将门打开。
木香抓心挠肺地看了半天,却是看不出半点异样,正准备问些什么时,却忽然听到沈音容问:“你们主子……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木香精神一振,绞尽脑汁想了想,道:“平日里没见到主子有特别喜欢的,但好像经常与侯爷对弈。”
“喜欢棋么?”
木香点了点头。
其实她很想说主子最喜欢公主了,毕竟还从未见到主子对一个人这般上心,且平日里看着公主的眼神温柔得简直要溢出水来,可是她怕说了适得其反,到时候罪过可就大了!
沈音容默了默,没再说话,只安静地吃完饭,而后沐浴更衣去寻侯夫人一道祈福了。
南山寺的规模倒是极大,沈音容学着侯夫人的动作,跪到蒲团上双手合十,耳边听着边上僧人的念经声音,心下只觉一片安定。
她自来安然随和,自几月前的桃花县大案后,身份和生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此心中也多了挂念之人,如今,只愿他们能够万事顺遂,此生安乐。
来祈福的夫人和小姐甚多,尤其是寺中求姻缘签的树下更是围了一圈姿色各异的女子,侯夫人拉着沈音容正准备提步往那边走的时候,沈音容却忽然看见远处玉县主的身影一闪而过,面色焦急,步履匆匆。
沈音容一怔,忙拉住侯夫人,然见到她脸上的兴味,又不好意思拒绝,想了想便说:“夫人,我有些不舒服,想……”
侯夫人一听便明白了,摆了摆手道:“木香陪公主去,我帮你求一支!”
还能这样么?沈音容心下挂念这玉县主那边,点了点头便直接往那边而去。
玉县主所行的方向是寺庙的后山,且身边也没有青翠,看她那着急的样子,难道是团团出了事?
后山是一片密林,如今天气热了,山中蛇虫鼠蚁甚多,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虽然交情不深,但玉县主一人带着幼弟上山祈福,仅有的两个丫鬟如今还死了一个,沈音容既然之前抛出了橄榄枝,如今就更没有理由漠视不管了。
“公主,在那!”
木香忽然指着前方一处拐角叫道,沈音容抬眼一看,果真见到那玉县主正抚着后山路口处的树干,面色苍白地喘着气,且看那样子还准备往里面跑!
“玉县主!”沈音容喊了一声,带着木香赶紧走上前去,然玉县主看见她却是面色一变,仿佛是被吓了一跳,喉咙不自主地咽了一下,声音也很轻:“公主。”
沈音容皱眉:“你在这做什么?”
玉县主勉强勾了一点笑意,然看着却着实怪异的很:“我,我听说后山景致不错,想,想去看看……”
沈音容闻言却越发觉得不对劲:“团团呢?没在你身边?”
“他在午睡呢,青翠在身边……”
“说谎!”沈音容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一双如深水的黑眸紧紧盯着玉县主,看着她苍白的嘴唇,冷声道:“你自从上山以来就从未离开过团团,吃饭睡觉都一直带着他,现在你却告诉我他在青翠的陪同下午睡?”
“不要说了!”玉县主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起来,眼眶变得赤红,她惊恐地看了看周围,声音发颤:“不要再说了……你会害死团团的……”
此刻的玉县主看上去就如同被逼到角落里困兽,无助至极。
沈音容听见她的话时心下狠狠一沉,声音不自觉地发冷:“好好说,团团哪去了?”见玉县主仍旧紧闭着嘴,她心下发怒:“你以为什么都不说就能救团团了?还是你觉得孤身一人去就能相安无事?!”
明明还挺冷静清楚的一个人,遇上团团的事就变得如此糊涂!
玉县主一抖,手中的一团白纸也随之掉了下来,沈音容走上前去,将被捏的极皱纸条拿起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模模糊糊写着:
想要你弟弟,自己来后山。
沈音容让木香把人扶着,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用完午膳,我本想去更衣,团团当时就在不远处,我离开不过半瞬时间,出来的时候……青翠已经晕在地上了……”
沈音容听着她的话,沉声对木香说:“去告诉侯夫人,她知道怎么做。”
木香微惊:“公主你……”
“我们去后山看看。”见木香想说话,继续道:“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木香却不同意:“主子的命令是贴身保护公主,若出了半点差池,属下难辞其咎!”
沈音容微愣,看着她坚定的神色,终是抵不过:“那便随我去后山,注意周围安全。”
“是!”
玉县主看着沈音容的侧脸,顿了顿,咬牙起身跟着一起进了后山。
“你家中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吗?”
沈音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自上山伊始的那具尸体便不简单,再加上后来的红玉之事,明显就是有人在针对玉县主,又或是在针对福亲王府。
但沈音容却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的目的。
玉县主闻言面色却是更加苍白了几分,默了好一瞬,才说:“我也不知道,但好像有人盯上了我们,刚开始是团团养的猫和兔子被吊死在房梁下,然后接着就是团团的奶嬷嬷莫名溺死在后院的井中,再后来公主也看到了,就是那具莫名的尸体和红玉……”
“那之前为什么不报官?”
玉县主苦笑:“怎么可能没报,可是在外人看来这些不过是家宅私事,奶嬷嬷那件事也没有什么线索,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况且,我也不敢用这些事情去打扰母亲……”
这些事没有确切的证据,确实很难让人相信是有人故意为之……沈音容心下默然,抬眼看着前方越发浓密的树林,眸色越发沉了。
“那是团团的衣服!”
忽然,玉县主面色一变,踉跄着步子跑向一旁的灌木丛,不顾荆棘将手划破,径直从里面拿出一件淡黄色物事来。
是团团今日穿的衣裳,沈音容有印象。
“给我。”玉县主强忍住眼泪,将碎步递给她。
沈音容一边闻着上面的淡淡奶香,一边朝木香道:“团团应该就在附近,再往深处树林太密集,对方估计也没大把握。”
木香点点头,眸子冷厉地巡视着周围,而沈音容则是静下心来仔细地辨认着空气中除却泥土和草木味道之外的奶香。
不对……怎么还有血腥味?!
沈音容面色一变,甫一抬头便见木香指着一处矮坡,说:“公主,那边好像有人!”
木香是经过训练的暗卫,视力自然非比寻常。
沈音容看着那边,道:“走!”
三人疾步过去,木香小心地拨开一堆杂草,三人看清下面的情况时便是面色狠狠一变,玉县主更是双腿一软,失声惊叫:“阿娘!!!”
地上躺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浑身是血,而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孩子,正是团团!